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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责不明的社会

维舟  · 公众号  ·  · 2020-11-22 12:07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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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洗稿风波,让“活字文化”卷入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11月15日,“易潇雨”在豆瓣发出檄文,声讨自己原先任职的“活字文化”,称自己才是10月出版的《掬水月在手》一书的编著者,但书稿却被公司“洗稿”,自己 最终既没有署名权,甚至也未得到任何报酬 ——因为她2018年11月开始投入做这一书稿时,都还未正式入职,原本是被这家出版机构董秀玉等前辈的“情怀”所感动才接下来的,零报酬,署名也只是口头承诺。

此事爆发后,至少在出版、编辑的圈子里看来已激起轩然大波。对这一事件,“活字文化”也随即在豆瓣上发表《出版过程说明》予以回应,补上了线索:“易潇雨”当初在交稿后就离职了,而接手编校的老编辑一看,觉得稿子不过关,组织人力重新改写,但却未通知已离职者;做好之后才跟人说,因为我们做了大量修订, 就不能单独给你 个人署名权了,因为那已经是集体成果 (最终署名是“行人文化 活字文化 编著”)。

还有一位“小杨”写了《编辑参与者的一点多余的话》,则强调了在此书的编纂过程中,好几个编辑的努力与付出,对事情走到这一步感到非常难过,引述其他编辑的话说是“人心难测”,觉得双方只是“都缺少一次心平气和的、有理有据的、坦诚的沟通和了解”。

《掬水月在手:镜中的叶嘉莹》,现署名“行人文化 活字文化 编著”。经此风波,在豆瓣上遭大量一星劣评,评分已低至3.9分

理论上说, 写原创内容的确不是编辑的职责,所以很难说清楚这是委托作品还是职务作品 。显然,“易潇雨”认为这原本应是委托作品,因而不给署名权就拒绝进一步沟通;而在公司看来,这是职务作品,因为所有素材都是公司给你的,我们有权随时决定到底署谁的名字。

豆瓣上的舆论,在这次事件中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易潇雨”维权,辱骂“活字文化”的老编辑们PUA的,不计其数;而“活字文化”一边的观点则很难得到支持。

事件燃烧至今,已不再只是一家出版公司的危机公关,而变成了编辑们的集体维权,诸如试用期六个月之类的各种用人不规范,在共鸣作用之下,被翻了个底朝天。

我并没有比别人掌握更多的内幕,也不是法官,无权裁决其中的是非,我所感兴趣的是: 这一事件折射出什么样的心态变迁,为什么事件会引发如此激烈的社会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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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这样的事,恐怕不是偶然的。 这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而是因为这一制度下权责不明 。以往可能恰是因为“人好”,大家有委屈也不计较,但现在,你对别人的活不满意又没给够人家觉得自己应得的,那就只有上法庭了。

往深里说,这其实也是社会心态和文化行业转型的缩影。虽然这次是“活字文化”爆出,但远不是说同行的其它公司就不存在,相反,那更多是普遍存在的总体问题。就此而言,即便这次没爆,那也是迟早的事。

对老一辈编辑来说, “权责不明”原本不成其为“问题” 。这就像一个大家庭里,彼此和衷共济,无须明确权利职责边界。老编辑和新编辑有点师徒传授的手工业风气,而非资方与社畜的剥削关系。有一些老派的编辑,一贯认为职务作品都是集体成果,甚至多少有点以署名为耻,对现在年轻人把一切都看作个人成果,要把文名带在身上的文化心理其实既不了解也不理解。

现在看1978年之前二十年里出版的很多书,都还会发现经常没有署名,而只有某个“翻译组”之类的集体署名。在当时这是常有的事, 集体编纂、集体审稿被视为优良传统和“已肯定了的好经验”,个人不仅没有署名权,甚至往往连稿费也没有 ——1958年中科院对植物学家胡先骕批判的罪名之一,就是他居然“还争稿费”。WG时期,全国取消稿酬,直至1980年才恢复。

胡先骕(1894-1968),中国植物分类学奠基人,1948年发现并命名水杉,同年入选中研院院士,也是普洱茶种命名第一人

在1949年后,各立门派的学术竞争被视为“宗派主义”,而强调自己则被看作“本位主义”,这些势力、私利均应消除,统属于正确领导之下,全力合作。虽然有一段时间还是承认个人研究的,故有“集体和个人并重”之说,但个人工作其实已渐渐处于次要地位。到1953年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之后,个人主义受到批判,“集体研究”也就成了唯一被肯定的方向, 所有知识分子应由散漫、无组织、无纪律过渡到服从组织制定的集体研究中来

老一辈知识分子是真心信从这些的。植物学家钱崇澍选拔陈守良等人追随耿以礼,即要求他们不为名、不为利,只是跟随学习,随后加入编写禾本科植物志的几位,也都以此为榜样,只顾积极工作,不计个人得失。书成问世,稿费1万多元,在当时相当可观,每个年轻人仅拿到百余元,也毫无怨言。其后耿以礼落难遭批斗,有人劝陈守良以稿酬不公,揭批耿以礼,但陈守良说她没有理由出来,因为不为名、不为利是自己当初许下的承诺。

这些在当时都被视为美谈,体现出一代学人的高风亮节, 个人知识积累也毫无保留,否则属“知识私有”、“资料垄断”的资产阶级思想 。公平地说,尤其在许多需要多人数十年合作才能完成的大部头著作上,这也确实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市场经济转型之后,一些虽有价值、但市场销量不高的著作就很难开出稿酬让人不计回报地投入了。

这些还是“集体研究”或“集体创作”,而在编辑这样的行当,原本就更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些都是彼此团队合作的工作的一部分,虽已历经市场经济三四十年的洗礼,但整个行业的转型比之更商业化的领域要慢不止一拍。特别很多老编辑都是从体制内出来的,也不懂市场化机构的管理。

早些年,我一直将出版业看作是文化殿堂,直到前些年逐渐有机会和一些出版业的朋友接触、交流,才惊愕地发现 这个按说是高级知识分子云集的行业,在商业规范上竟存在着许多问题 ,权责不明、口头承诺、人情关系大过合同约定的事,比比皆是。这些“雷”一直埋着,但现在终于被一个年轻人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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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之所以防不胜防,是因为 老一辈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事,忽然发现,在年轻一辈眼里它变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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