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稳稳坐在通往拉萨火车上的我,静静凝视着车厢里的乘客。
他们大多是五六十岁的成年男性,操着我听得懂的湖北口音,想来是为了生活的缘故,才不辞劳苦,跋山涉水。
他们谈笑自若,脸上沟壑纵横,他们眼神疲倦,若有所思,他们面孔黧黑,寂寞打盹。
每一丝皱纹,每一道眼神,都在透露着生活的真面目——无管你乐不乐意接受。
我仿佛忽然明白,为什么叫讨生活,因为需要妥协,甚至是逢迎,去做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情,去走自己本不愿意走的路。
人若无求品自高,人若有求,怎样都透着一点乞讨的味道。
背后有年轻女子旁若无人,纵情放歌,这是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勇气,在如此的深夜。
她未尝不影响着别人,但想到生命漫长,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够有人得一时一刻的称心如意,何不成全?
我想起四十分钟以前,好友Y目送着我离去,我一次又一次地朝着她挥手,虽然不曾回头。
虽然我一直声称自己是一个不喜欢被人接送的人,因为不愿让自己心生离别的惆怅,但是一个人,也总有跳出藩篱,心生软弱的时分,希望有人陪伴,希望有人分享,希望有人见证。
因为到头来,我们都害怕滚滚发烫的寂寞。
在冷冷的雨里,她朝我走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瘦,我忽然想起高中时候的我们,那时候白白净净,头发比现在长一点,有人曾经误会我和她,是一对姐妹,听起来啼笑皆非,但也并非毫无道理,可能是关系亲密,十分交心,久而久之,容貌也生出几分仿佛。
你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存在,无论多久没联络,但是久别重逢,熟悉的信赖油然而生,仿佛多久的岁月,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仿佛只是两个人,一个去校门口买一碗馄饨,而另一个,去了另一家店买一份蛋炒饭。
想来和她的交情,也有七年之久,如今想来,仿佛是起伏波折,但从不曾隔断的丘陵,能够绵亘至今,实在难得珍贵。
毕竟人世间,长长久久的情分太少,萍水相逢的缘分太多。
毕竟兜兜转转之后,留下来的人太少,被岁月蒸发的人太多。
有些人是尘埃,有些人是真金,那些精纯的,有重量的,会沉淀下来,轻飘飘的,迟早淘汰。
这是岁月的奖赏。
情不自禁唱起那首歌,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撑起倾盆洒落的孤单
,她也幽幽地跟着和,青春时期的那种惺惺相惜,仿佛卷土重来。
沧桑没有爬上我的眼角眉梢,感情的坎坷也没有造访她的眉间心上。
我们还是那两个在深夜的广播室饮酒流泪的年轻人,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寂寞心事,有许多的辛酸委屈,其实现在想来,真是轻描淡写,顾影自怜呢,但是那又如何呢?
或许经年之后,白发苍苍,目光浑浊的我们,想念起此时此刻,也是同样的沧海桑田,只道是寻常的沧桑眼光。
我们在广场的顶楼用餐,她声声劝我多吃点,还生怕不够,仿佛这一趟旅途,要吃数不胜数的苦。
我给她讲埋在心里的话,有关回忆里的某个人,虽然说得朦胧,她也未必能够领悟,但是悠悠岁月,有一个人能够分享,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