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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帮白人谈高档恋爱,《乱世佳人》也成美国“毒草”?

选美  · 公众号  · 美国  · 2017-09-10 09:38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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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选·美的第844篇文章


本文于2017年8月30日首发于世界说(ID:globusnews),作者沈辛成。


写在前面:  

事物在不同的语境呈现不同的意义。弗吉尼亚的游行,进一步刺激了观念与政治的关联,能够用来清算的素材原本就是现成的。这个根子往前倒自然是特朗普的当选。也因此,只要总统还在台上,分歧还会延续、演化。左右派鸡同鸭讲的批评、反思还会继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只是从个人说,我还是支持让《飘》继续放下去。因为所谓的“破四旧”,往往意味着政治偏好压倒其他一切评价标准。如果真有人像文中所提的假说,播放明显歧视华人的傅满洲电影,我也挺想看的。大不了,我们去放《战狼2》或者《鸦片战争》好了。


1918年春天,佐治亚州亚特兰大,梅·米切尔在为自己女儿玛格丽特的教育问题发愁。


玛格丽特在亚特兰大念了最好的女子高中,可是大学呢,大学该怎么办。米切尔家不缺钱,但是南方缺女子大学。梅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和同龄的男孩一样,接受美国最好的、最完整的教育,就像她哥哥一样,去哈佛。没有办法,梅决定送玛格丽特去北方。


《飘》(电影版又译《乱世佳人》)剧照

1918年,内战已经结束半个世纪了,可是北方仍是异乡。当玛格丽特·米切尔坐了五天火车来到麻省的史密斯学院时,她发现与她同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居然有黑人。这在她的老家是不可想象的。种族区隔的法律支配着梅森·迪克森线(注:宾夕法尼亚州与马里兰州的分界线,内战期间成为自由州与蓄奴州的界线)以南的大地,“隔离但平等”的原则将种族之间的不平等隔离到了你看不到的地方,玛格丽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高中的时候她编排过种族主义者创作的话剧,在那个作者的世界里,三K党是骏马上神采英拔的护国勇士。在米切尔家的家宴上,南部邦联一直在打胜仗,以至于玛格丽特七八岁时才意识到,原来战争三四十年前就打完了,至于故事的结局,没有人提。在玛格丽特的世界里,那些为“国”捐躯的亲人们,是书架上不倒的相框,是她流淌的血液。在玛格丽特的世界里,和黑人坐在一起上课,是违背自然的。


这些对世界和过去的想象,最终都融进了《飘》的字里行间。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的南方,其乐融融,恬淡静好。钟鸣鼎食之家的舞会上,人人彬彬有礼,即便含情,也浓而不烈。在粗蛮的洋基佬入侵之前,亚特兰大连一个郝思嘉的闹腾都承受不得。白人们谈着高档的恋爱,黑人们帮着白人们谈高档恋爱。在米切尔的笔下,黑人没有单独存在的价值,他们要么舍不得离开白人,要么离开白人就一事无成,要么离开白人之后心心念念要回来。在1939年版的电影里,这些黑人配角往往没有给观众一个交待就从故事里消失了。


 1939年纽约剧院外排队等候入场看《乱世佳人》的观众


所以批评《飘》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近日,田纳西州孟菲斯的 Orpheum 影院在播放了三十四年《飘》(电影版又译《乱世佳人》)之后,终于将其下架,保守派美国人和不明所以的许多中间派气得跳脚,以为政治正确的狂潮要将一切“牛鬼蛇神”都扑死了。


这些人可能忘了,早在《飘》公映之初,就是一直挨黑人骂的。有什么可意外的呢,奴隶制的残忍几乎只字未提,三K党虽被隐去名字,可还是英雄。谁都不想在电影里被代表,更何况代表黑人的是怯懦、狡狯、愚忠、迟钝。如果旧金山有家影院至今还在日日放映陈查理和傅满洲,想必如你如我也是要生气的。你大概要问我陈查理和傅满洲是谁,你看,这就是差别了,丑化中国人的银幕角色早已沦为历史沉渣,如今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以票房为要挟往《变形金刚》里强制植入李冰冰和各种牛奶,而黑人的丑态却这样播放了三十四年,这确实不公平。


孟菲斯黑人人口占多数


可是《飘》的成功,也并非是建立在丑化黑人之上的。


《飘》在亚特兰大首映时,万人空巷,州长直接宣布了三天州定假日。于是,罗氏大剧院前,三万人身着复古裙衫在寒风里排起长队。这部同情战火中的亚特兰大,讴歌南部人民生命力的电影,毫无意外地在原著作者的故乡大获成功。运镜和声效上的野心不但为《飘》赢得了奥斯卡奖,更使之成为了好莱坞历史上第一部严格意义的视觉大片,其里程碑的意义,如同张艺谋的《英雄》——你可能会不齿玛利苏的剧情,但正如章子怡飞舞于银杏枯叶之中令人过目不忘,郝思嘉在炮火轰鸣的亚特兰大街头被人流卷走的画面,也成为了美国人心中一个时代的记忆。


在美国之外,人们喜欢的是郝思嘉的敢爱和敢为,她倔犟不屈的求生精神,尤其是上半场结尾时的誓言,在那个动荡的年头给了世人多少勇气。对于全世界的女性,郝思嘉提供了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生活哲学。故事里,所有男人都围绕着她登台谢幕,这也是为什么白瑞德的扮演者克拉克·盖博虽然借此片收获“好莱坞之王”的美称,却蔑称它是个“娘们儿片”。游走在追求爱和当小三之间,郝思嘉挖闺蜜墙脚,抢妹妹未婚夫,吃锅看盆,三次结婚三次离婚,服丧期间穿着黑纱和新欢跳舞。要搁今天,小四笔下的南湘敌不过郝氏三成功力。


《乱世佳人》中的盖博和费雯丽

郝思嘉生动而超越时代的主体意识,算是银幕上的女权主义吗?,答案并不重要。米切尔从不标榜女权,她母亲梅·米切尔——女性投票权运动的先驱——她也没有。这些敢为人先者,尤其不喜欢惹来标签碍手碍脚。你可以说米切尔是个种族主义者,可那时候的南部谁又不是呢?等到功成名就,米切尔资助女性扫盲,也资助黑人群体,科普医学知识。二战期间,米切尔不但资助红十字会,志愿缝制衣物,还出资建造了两艘美军战船,一艘防空一艘巡洋,两艘战舰的名字,都叫亚特兰大号。


麦克丹尼尔获得小金人后激动落泪

人世间的诡谲与无奈,《飘》里《飘》外比比皆是。整部电影都是被郝思嘉的主体意识所驱动的,可到了海报这里,却捕捉了她最无力最屈从的“性暴力”时刻。米切尔一生愿望就是闻名于世,可是成名不过十余年她就因一场车祸而英年早逝。被黑人指责为种族歧视的保姆戏份,却为哈蒂·麦克丹尼尔斩获历史上第一个属于黑人的奥斯卡奖。面对批评,麦克丹尼尔说:“与其真的当每小时赚个七分钱的保姆,那还不如让我当一个每小时赚七十的女演员。”在创造历史的人面前,把电影当作大是大非争论不休的人,看上去多么空虚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