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开始投入了新工作的繁忙日程中。工作内容不熟悉，八小时的工作日，满满当当，很忙很辛苦，关键是毫无成就感。
但至少不必加班，餐补、车贴、五险一金一应俱全，这种公司简直是神仙公司。
什么都不需要思考，日复一日的通勤，几近半年。
某个毫无特别的傍晚，在人群熙攘的地铁口，陆鹏程看到了在地铁口发传单的老同事。
马襄公司的陈立。
“好久不见。”
“确实啊。”
“公司怎么派你发传单来了？没记得有这个业务啊。”
“啊，不是的，这是兼职啦。”
陈立在发留学相关的传单。他塞了几张给陆鹏程，说:“我还在公司做，公司目前经营不太顺，集体降薪，而且工作时间依然很长，不稳定。”
“那可不行。”
“不行也得行！大家都找不到什么别的好工作，外面都是差不多的，换汤不换药。
都走不了，鹏程，我们就像是被困住了，困在羊圈里，而且我们就是那种特别烂的品种，跳不起来，也跳不出去的羊。”
陆鹏程随手翻着他的传单。
内容是澳新留学的，上面印着澳洲绵羊。
“只能这样了，不然活不下去了。”陈立说。
陆鹏程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表达安慰，顺便问候了一下马襄。
“你问老板啊，他都不来上班的。”
“这么潇洒了？”
“本来他自己还分担些工作量，现在他说要给公司转型，要去考察别的业务和赛道，就不怎么来了。”
陈立停顿了几秒，神秘地补充道:“你知道吗，他生了个二胎，和姘头生的，现在事情捅破了，他老婆跟他闹离婚呢！
老板现在啊，两条腿、耳朵后面到肩膀都烂一条线了。肉烂掉了，腐烂的那种，是个十足的怪病。”
“他给我看过……烂腿。”
“啊呀，他看不起得病的男人，包括自己，觉得丢人，觉得没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才休病假
。
最关键的是，老板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在外面拼搏，我们员工怎么好意思不努力，是吧，他每天都在工作群里这么讲个不停。
我可真羡慕你，毕竟你逃出去了。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上班被束缚，像在坐牢，不自由。
但是没了这坐牢的微薄收入，自由的外面即使是阳光明媚，也都是呛死人的毒气啊。
”
陆鹏程觉得再也多说不了什么了，他并没有那种逃出升天的轻松解脱感。
告别了老同事，陆鹏程回到家里，才发现岳母在，妻子给自己留言，说她也要开始加班了。
她之前从来不加班的。
她说，公司业绩不好，办公室大家都怕被裁员，领导暗示他们谁要是还像过去那样不额外多做贡献，饭碗就危险了。
她又发了一条，补充说，那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工作量，就赖在办公室加班得了。
岳母在厨房烧饭，而女儿陆小仙一个人在看平板电脑。
她居然在看英剧，是她妈妈昨天看剩下的《克拉克森农场》。
陆鹏程多少知道这个伪纪录片，它讲了一个富有的英国电视人克拉克森（老头）在尝试经营农场时的幽默与挑战。
而小仙正看到克拉克森这个种田畜牧大外行在买羊的情节，陆鹏程站在小仙身边也开始看了起来。
克拉克森买完这群绵羊后，很快发现牧羊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面临了包括羊生病、需要牧羊犬、羊需要饮水和食物等诸多问题。
最可怕的就是绵羊生病的状况。
在克拉克森翻阅的农场杂志中，有个叫羊腐蹄病案例，有太多恶心流脓的病羊图片，这些各种位置的腐烂，毛下面掩盖的败坏，或者死去的羊崽的溃烂让陆鹏程身心不适。
“别看了。”陆鹏程拿走平板。
小仙不解地问:“爸爸，我在外面也看到很多这样烂掉的羊，到处都是。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什么外面都是羊？你说什么呢，小仙？”
“反正，爸爸你不让我看，我上街也能看到。而且，爸爸身上也有羊的味道。
“那我是羊吗？”鹏程问。
“爸爸，我不知道。”
快十点时，妻子回来了。这是第一次，妻子回家不和自己说话，她冲凉，换衣服，去看了孩子。
小仙还没睡着，陆鹏程听到孩子对她妈妈说:“希望妈妈不要像羊那样也烂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