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法律即正义。这个世界有人守法，也有人违法。打击违法是警察的天职，所以警察是正义的化身。
我叫宋福星，去年从警校毕业，入职当了警察。
在我童年的梦想职业榜上，警察位列第一。就像老师、医生，名头自带光环。
按理说，我算得偿所愿。可惜是在街道派出所做片儿警。片儿警也叫户籍警，通俗讲，就是管身份证和户口本的。一不巡逻，二不办案，实在和我梦想中的警察相去甚远。
好比考大学，没读喜欢的专业；娶媳妇，却不是自己的女神。好过没有，心里又不痛快。
不是真爱，就无法投入。
于是乎，免不了被所长提到办公室问话。
“贾福星，你到底想不想干了。”
“所长，免贵姓宋。”
“我知道。但是你送的福星很假呀。”
“我要辞职。”
“啥？活儿不好，气儿不小。说一句就撂挑子？”
“不是因为这个。”
“那为啥？”
“我受够了”，我的语调不觉抬高了八度：“我当警察是想打击犯罪、扶助弱小，现在整天对着电脑、加班做表。我要做英雄，不是表哥。”
“英雄？你行吗？”
“都是娘生肉长的，怎么就不行？”
“哦，你要破不了案呢？”
“随你处置。”
“只要我还是所长，我要你老老实实做片儿警。”
“成交！”
“好。你想调到哪个岗？”
“便衣警察。”
“同意！”
02
转天我就以便衣民警的身份正式上了岗。所长，等着给我庆功吧！
我闪现在大街小巷、出没于闹市街头。逛了三天，结果一无所获。
我着急了。知道的，说社会治安一片大好；不知道的，准说我能力不行。
白天没发现，我决定晚上出动。作为单身狗，平时下班我无非泡面追剧撸啊撸。为了心爱的事业，这都不算事儿。
夜晚，是犯罪的高发期。黑暗撩拨着人心的欲念，夜幕又是完美的隐蔽。我志在必得，走路带风。
转悠到晚上十点，街上除了24小时便利店，其他商铺陆续打烊。还是没发现。
我分析，盲目巡逻遭遇犯罪的概率太低。现在的时间段，正值夜店生意火爆。我移步到酒吧街，把这里作为重点监查对象。
夜已深沉，酒吧街反倒车水马龙。我看到旁边有三名乞丐和出入的顾客乞怜索钱。
四个喝多的小青年相扶出门，乞丐立刻上前。
“行行好，给点钱吧。”
年轻人没理会，叫花子不肯离开，死缠烂打。一名青年的衣襟被拽，颇为恼火，猛推一把，乞丐顺势躺下。
旁边那俩不干了，高声叫嚷，言语间蹦出脏字激怒了醉酒青年。废话没有，直接上手。地上那位，原想躺着讹钱，一看开打，迅速爬起身，加入混战。
年轻人有酒壮胆，下手凶狠。乞丐少一人，寡不敌众。
眼见乞丐吃亏，暗中观察的我不能忍了。
“妈的，连要饭的都欺负”，我一个箭步冲上去。
警校的擒敌拳没白练。三下五除二，四个青年被我打趴在地。
我的神兵天降，令乞丐们士气大振，见机也上去狠狠踹两脚。青年们打不过，求我高抬贵手。
几个醉汉，也不用太当真。
“滚吧。”
青年们仓皇逃窜。
03
三个叫花子过来向我道谢。代表说话的是个中年人，蓬头垢面，一幅邋遢相。这种不老不残出来要饭的，最让我鄙视。我有心劝劝他自食其力。
人家很客气：“多谢大侠仗义相助。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好言相对：“客气了，谈不上有恩。我叫…贾福星。”
“贾大侠！身手确实了得。您在哪里高就？”
我想没必要给素未平生的人说出身份，正好有一套出来巡街的说辞应付。
我是个流浪汉。老婆和别人跑了，卷走了我的财产；没钱还贷款，银行收了房子；心情差，不能好好上班；工作也丢了，现在露宿街头。
“我听明白了，你的遭遇如此悲惨，值得同情。你有恩于我，我得报答。咱们兄弟相称，不介意吧？”
“随便叫”，我暗想，谁要你报答。
“我叫常得胜，给你张名片”，说着他往怀里摸。
名片？呵呵，好笑。要饭的，最多有张像电影《功夫足球》里写着大力金刚腿那样的纸条吧。
我错了。他递给我一张鎏金烫字的板式卡片，比银行卡厚，中间一小块可以翻折，打开是个超薄U盘。
“很精致啊。”
“哪里哪里。有点用就不乱丢。”
我细看名片的内容，上边赫然写着：一元财富集团，常得胜董事长。
有情况，我意识到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简单。看来我得把戏演足，调查一下。
“常董！失敬失敬。”
“客气了，兄弟。”
我称赞道：“常董，这个一元财富集团，名字很低调啊。”
常得胜摇摇头，说：“非也非也，已经很高调啦。你听说过壹基金吗？”
我答道：“有印象。是李连杰的慈善组织吧。”
常得胜兴奋地讲：“对喽。每人给我一块钱，别说全世界，只是全国就有十几个亿呢。所以一元，看似不多，实则不少。”
我抱拳行礼：“常董手握一块钱，心怀十几亿。这份抱负，令在下佩服。”
常得胜拍拍我肩膀，“过奖了。伟大的心愿还要靠努力才能实现。”
常得胜和我讲起了他的身世。
04
他出生在一户乞丐世家。
大清雍正年间，常家先祖进入乞丐行业。一入丐门深似海。常家人前后历经18代，专注乞讨300年。
想当初，常家祖上常守业曾入黑旗军效力，抗法有功，光绪皇帝金口称，“此丐，天下第一”。名声不胫而走，一时间荣耀无双。
后来丐帮都黄了，常家还在做乞丐。
常得胜血统纯正，生而为丐。祖宗十八代的事业传承至今，他肩负着祖辈的光荣与梦想。
国家鼓励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常得胜觉得时代变了，机会来了。
他依靠无与伦比的世袭出身，卓然出众的商业头脑，经过一系列兼并谈判，终于把市内主要的盲流团伙都收编到名下。一元财富集团正式成立，至今已度过十个风雨春秋。
我听得目瞪口呆。骗人的吧？怎么会有这种事。
常得胜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兄弟没地方去是吧，和我走，我那里宽敞。”
他招呼旁边两位乞丐，“收工。”
我们一行人离开酒吧街，走到不远的停车场，在一辆兰博基尼前停下。常得胜打开车门，拿出包，三人开始换衣服。
我一路懵圈。早有耳闻现在要饭的并不穷，也万万没想到乞丐会开兰博基尼。
常得胜和我说，跟着的两位是他的员工。他作为董事长，本没必要自己出来乞讨。不过他就是喜欢这个职业，隔几天不干就浑身痒痒。毕竟祖辈都是做这行的，那种深爱常人无法理解。而且长期在一线，更能树立老板的形象、敏锐察觉市场变化，可谓一举多得。
深夜，我躺在常家别墅的大床上，感觉自己像做梦。我给所长发信息汇报了我的奇遇。所长回信：价值重大，持续跟进。看来明天得去一元财富集团好好探个究竟。
05
清晨刚过六点，常得胜就来叫早。我们收拾洗漱吃早饭，驾车直奔市区。
常得胜路怒症不轻，“妈妈屁，怎么开车的。傻鸟，会不会拐弯……”走一路骂一路。他梳背头，啫喱呛人，西服笔挺，配大金链子。想想昨晚卑躬屈膝的乞讨相，我发现，他是一名演技派。
兰博基尼驶入一座华丽院落。花团锦簇，围着一栋十层小楼。楼前立石狮子，挂铜匾，上书一元财富集团。
“这楼是你的？”我惊诧不已。
“小产业，见笑了”，常得胜答的风轻云淡。
我仇富心理作祟，忿忿不平。叫花子怎么能这么有钱，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常董是成功人士！”
“兄弟，我带你参观一下公司吧。”
“好啊。”
常得胜做向导，边走边为我介绍。
一元财富集团下设五大主营业务部门，分别是一楼诈骗部、二楼盗窃部、三楼拐卖部、四楼乞讨部，还有五楼的业务拓展部。每个部门都分若干小组。
“我们对外宣传的，是做互联网金融。所以诈骗部放到一楼形象好”，常得胜如数家珍：“你看，这些电脑是网络诈骗组的；那边的电话，是电信诈骗组；看那几位美女，那是微信诈骗组。面试都得看颜值量三围，这样用户体验好，成功率就高。你说是不是？”
整齐划一的格子间，男男女女穿制服，正襟危坐，与白领无差。我看见边上有人在打扑克，我问：“那几个怎么在玩儿牌？”
“哦，那是街头诈骗组，在交流技术。”
“原来如此。”
上二楼盗窃部，情形迥异。室内几无陈设，三个方向列队站着三拨人。常得胜说，这是公司对盗窃部三个小组的内部培训。室内盗窃组讲的是“遭遇房主的危机公关”；公交盗窃组在讲“怎样偷一个抱着包的人”；车辆盗窃组的话题是“一分钟开锁小窍门”。
再上三楼，常得胜让我保持安静，拐卖部在考试。拐卖部员工的年龄看上去大很多，约摸四十到六十不等，一排排坐得整整齐齐在答卷子。我听见拐卖组的名字就恨得牙根痒，稀奇他们在考什么。
站在一人身后悄悄看，竟是企业文化考试。一道题问：一元财富集团的企业发展使命是什么？考生答：全世界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为实现共同富裕而奋斗！问：拐卖组的行动准则是什么？答：拐和卖协同发展，不能只拐不卖，也不能只卖不拐，走可持续发展道路。真是盲流不可怕，就怕盲流有文化。
06
四楼未作停留，常得胜说那是他主管的乞讨部，他领我直奔五楼。五楼是业务拓展部，公司开拓的新业务都集中在这儿。细一打听，分别是碰瓷组、站街组、假证组、行政组、市场营销组、淘贝组……
“等等，淘贝组是什么鬼？”
“卖货啊。兄弟你想，弄回来东西总得卖出去，不能砸自己手里吧。咱们过去看看。”
旺旺叮咚响不停，淘贝组的客服小妹们在忙碌着和客户聊天。我问其中一位：“你卖的什么东西？”小妹回答：“东西好多呢。这个顾客买的是原味内裤。”“什么叫原味内裤？”“就是女生穿过没洗的内裤啊。”你妹，居然有这种操作？
“老公，你过来”，有人喊。
常得胜急忙回复：“在呢在呢，媳妇儿。”
常得胜上前搭话，我看到一位衣着简单、浓妆艳抹的女子，身材前凸后翘，走路分花拂柳。好强的一股骚气，难道是常得胜的老婆？
常得胜把我往前推一步：“这小伙叫贾福星。昨晚挨打丢了半条命，得亏他出手帮忙解围，我带他来公司看看。兄弟，这是你嫂子。”
“嫂子好。”
“哎呦，贾兄弟，好帅哦。叫嫂子把人家都叫老了，你该叫我姐。”
“你好，大姐。”
“哎呀，讨厌。人家叫郝娇晴，叫我郝姐吧。”
“郝姐。昨晚在家没见到你。”
“是呀。站街组招了几个新员工，昨晚我带她们去熟悉工作。”
常得胜在旁解释：“你姐是咱们业务拓展部长，行政方面也是她抓。”
我感慨赞叹：“您二位称得上劳动模范了。”
常得胜面色羞赧：“哎，自家买卖，就得上心，爱拼才会赢嘛！”谦虚中洋溢着骄傲。他接着说：“贾兄弟，我今天带你来呢，其实想让你和我一起干。你姐也在这儿，咱们公司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和我们干亏不了你。”
我任务在身，借坡下驴：“能加盟一元财富集团是我的荣幸。”
“哈哈，好极了。兄弟是人才，咱们互惠互利，这叫双赢！媳妇儿，我叫行政通知部长们开会，引荐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你先上去哈。”
郝娇晴答应到：“行。那我去会议室等你们。”
我跟着常得胜下到四楼，他进门就招呼：“甄秘书，打电话叫所有部长去六楼开会。”
我眼前闪现一抹亮色，甄秘书看着二十出头，高翘的马尾辫，轻涂淡妆描画五官玲珑，一袭短装尽显身姿绰约。像个女大学生，清纯不做作，和郝娇晴可不一样。
工位上贴着名字，甄美丽，果然名如其人。
“嗨，我叫贾福星，很高兴认识你”，我主动搭讪。
“哦。常总，还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不用了。”
嘿，装高冷，不理我。看在你美女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常得胜叫我：“兄弟，走。咱上楼等。”
07
不一会儿，会议室陆续来人，常得胜一一为我引荐。除了常得胜两口子，来的另外四位部长是诈骗部长常笑笑，盗窃部长常哈哈，这二位是双胞胎。还有拐卖部长常得手，财务部长常有余。听名字就知道了，这一家子好，家族企业，团伙作案。
常得胜把我给几位部长介绍了一番，让我也讲两句。
我清清嗓子，说道：“今天参观了公司，领略到咱们一元财富集团包罗万象、内有乾坤。承蒙常董厚爱，能和各位部长共事，晚辈深表荣幸。各位前辈以后叫我小贾就好，还请多多关照。”
常得胜接过话头：“都自家人，不用太客气。我宣布，我安排贾兄弟做乞讨部的副部长。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松松落落、稀稀拉拉。常得胜很不高兴：“怎么回事儿？你们谁有意见？”
“我有意见”，会议室站起一位，我看是拐卖部长常得手。他对着众人说：“俗话讲，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一元集团能有今天的成绩，都因为咱们是亲戚、一家人，干活不分你我。现在一个外人进来做副部长，不合适。”
常得胜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得手，你是公司元老，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公司要发展壮大，光靠我们几个能行吗？各部门那么多小组，将来都要独立成部，就我们常家人忙得过来吗？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这件事我说了算，你们无条件执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