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换过三辆车,她们的名字都叫马甜甜。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人,巧了,也是马甜甜。
马甜甜的家离我只有一嗓子的距离,但通常不需要喊,只要我骑着我爸淘汰给我的二八自行车出现在楼底,她就能穿着碎花裙子跑下来。那时候马甜甜的腿跟她的胸部一样发育不良,侧着身子艰难地爬上后座,然后紧紧搂住我的腰。
一个女孩儿要是能坐在你的自行车上,双脚离地,她一定是把未来也交给了你,因为你几乎是她唯一的依靠。但我那时候还不懂。
“放手。痒。”我扭动腰肢跟自行车一起摇摆,“拽我衣角。”
她没有吭声,默默地把手拿开,抓住后座。
“今天去哪玩儿?”她问。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才会知道如何适当地跟一个女孩儿相处并把她骗上床。可马甜甜在我车后座的时光里,我纯洁得如同她偶尔被风吹起裙子而显现出来的白色内裤,于是我只告诉她:“昨天我发现学校后头有个小山坡,如果冲下来,我们比火箭还要快!”
“好。”她点头。
马甜甜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我爸抽了我好几皮带。小山坡比印象中更大,但我仍然能驾驭我的自行车,作为一个车手,不该有恐惧。从顶点开始我越来越快,在将来被我们称之为下马坡的坡底飞起,然后落地,这学校再也没有我的对手。我扭头问马甜甜要不要再来一次,却发现她躺在地上吃土。马甜甜真是坚强的姑娘,摔车都不喊疼,她问:“你成功了吗?”
可能是因为摔断腿的关系,马甜甜从医院出来后疯狂地开始长高,足足比我多出一个头来。她再也不需要费劲地坐上我的车,因为我的车被我爸拆了。
我不愿意跟马甜甜出来玩儿了。这不是身高的问题,踮起脚来也能闻到她头发里的香味。但是一个车手没有车,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走路不是挺好的?正好医生让我多练练。”马甜甜说。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我现在正在攒钱,估计等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能存下摩托车的钱。你知道不?摩托车比自行车有意思多了,自行车是小屁孩儿的东西。到时候我带着你。”
“你想去哪里?”她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那会儿我听着乱七八糟的歌,觉得骑着摩托到处流浪到处接吻可能才是生命的本质。
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跟马甜甜还是散了才好,我们面前总有一堵墙在告诉我们:放对方一条生路。我攒钱的速度完全是靠不用零花钱挨饿带起来的,在高二下半学期我就有足够的实力买下一辆摩托车,虽然是二手的。
“马甜甜,我们现在就出发。”我等爸妈都睡着了,给马甜甜打了电话。
“这么急?我还在做试卷。哎,明年就高考了,我们不能等毕业后再走吗?”她说。
“说走就走才是摇滚。走不走?不走的话, 我一个人走。”我说。
马甜甜背着书包出现,让人觉得新生活就在眼前。我们都没有过半夜出现在街头,路灯昏暗,有猫叫春,马甜甜吓得搂住我,又自觉地抓住座椅。
“抓紧我。”我说,“今时不同往日,摩托很快。”
“嗯。”
“给你,头盔......算了,我帮你戴吧,笨死你得了。”
“我们去哪?”
“到哪里算哪里。”
摩托车的轰鸣响彻全城,但我能听到马甜甜在我背后的心跳。其实我更在意的是风吹进我的衣服,透骨的冷,我有些后悔没有带外套出来。
可车手能走回头路吗?油箱我已加满,钱带足够,马甜甜也在,能让我回头的,只有这个时间点莫名其妙站在某一个街角的交警。我只好假装我看不到。但是交警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我跟马甜甜的旅行就此打住,这事全赖我,谁让我自己无证驾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