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暴徒？音乐家？从不同的角度或者不同的作品去看待大卫，总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对大卫来说，这种复杂与矛盾是他身上固有的，不会因为别人不理解而隐藏抹杀，也不会因为别人追捧而矫揉造作。
4 月 5 日，大卫的个人纪录片《大卫：孤独与团结》上线。在片子里，他即兴说唱，展现生活片段，讲冷笑话，沮丧疯狂，精准地回应人们对他的疑问，点击文末的“阅读原文”即可观看。而 5 月 6 日，大卫将举办 2017 年首次个人专场演出 ——“在你的身上，我克服了这个时代”，直面他颠沛流离、剧痛的梦境。
像个孩子，像个疯子，像个诗人，像个暴徒
敲击北京一栋普通居民楼中一扇普通的门，应声开门的是依然黑色西装黑色礼帽的大卫。客厅里的茶几上覆盖着纳粹旗，茶几上的笔记本播放着帕蒂·史密斯的纪录片《生命梦想》，原本电视柜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小舞台，舞台角落放着一个列宁的半身像。客厅里最多的还是书，堆积在地上和沙发上，最上面看起来经常翻阅的几本是霍布斯·鲍姆、茨维塔耶娃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有的还写满了批注。
这是诗人、音乐人大卫的家，在这里他迸发了自己全部文学和音乐作品创作灵感，这里也是他的个人纪录片《大卫：孤独与团结》的拍摄地之一。洗手间的浴缸里，大卫癫狂地演唱他的新单曲作品《少年》，白墙血字的背景下面对镜头释放着他的愤怒。转场过后，大卫回到客厅，这次面对摄像机正面的采访拍摄，他反而格外温和，甚至有些害羞，开始了他对自己创作思路和艺术理解的阐述。
当人的矛盾性变成一种时尚标签的时候，人们把矛盾甚至简化为了穿不同的衣服画不同的妆出席不同的宴会，认为不同的外表生活就是内在的矛盾。他们热衷于宣扬自己是矛盾的，这似乎显得他们多了一点点不明所以的文化感，不像真实中的那么浅薄。然而，人们忽视了最关键的一点，矛盾性本身意味着复杂和深度，人要跨越着不同的精神领域又能在每个领域都达到极致。如果要用这样一个较高的标准去衡量矛盾性，那么大卫便是用自己的生活与创作为这个词做了一个绝佳的诠释。
独一无二的社会诗人
人们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总是急于把这个人用各种标签归类，这样会更有安全感，因为人们就是害怕去面对完全新的事物，那意味着更多的新思考，这恰恰是懒惰的一面。当人们发现已有的标签无法描述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发明新的更大涵盖的标签。
当人们刚刚接触到大卫的音乐作品时，认为他是个说唱歌手，后来人们发现大卫拍电影、做主持、表演，人们又认为他是个跨界艺人，再后来人们发现大卫写诗，并且大卫创作的精神内核恰恰来自诗歌的时候，人们困惑了，小心翼翼地怀疑难道大卫是个诗人？在这个时代里诗人这个身份是要小心翼翼说出的，不是因为神圣，而是担心冒犯到对方，这很讽刺。
为了方便那些懒惰的人，大卫自己创造了一个词“社会诗歌”，来便于人们理解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这是一个专属于大卫的概念，“社会诗歌”意味着大卫创作的基础来自诗，他用文字、音乐、影像甚至是自己的身体行为去写诗；同样这也意味着大卫的诗歌创作是来源于社会的，是跟生活密切相关的，不是旧式诗人的飘渺朦胧孤芳自赏，而是要与当下这个时代发生激烈的联系与撞击的。
我
我们
果断将忠诚卸尽
就是那种
渺小
对雄伟
一厢情愿的忠诚
你每次
求生挣扎的温顺眼神
都帮我 重新
温习了我的母语
你脆弱躯体
每一次颤抖
都像故国岁月里
早被遗忘的
黄昏叹息
就这样
我们烧毁了 二百种
归乡签证
成为了
彼此
唯一的
祖国
——大卫《祖国》
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诗人的样子（或是人们偏见中诗人的样子），大卫并不认为诗人必然有一种固定的表达方式，甚至是固定的形象，一个摇滚歌手可以是一个诗人，一个导演可以是一个诗人，一个酒吧老板或是程序员也可以是一个诗人，重点不在于他们的样子，而在于他们的表达中是否把诗性的内涵真正融入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
在大卫已经出版的诗集《任之》和即将出版的诗集《你是我的第五百零一次颤抖》中，他对于这个时代和这个国度有着深刻的思考，同时把这种思考用诗意美学的方式表达出来。 大卫的诗往往有着情诗的方式，却直接指向社会、历史甚至政治和宗教，在《任之》中，有太多被作为 QQ 空间签名或朋友圈状态而转发的“爱情金句”，这些诗句的确讲述了爱情的话题，却没有停留在对爱情本身浅层的感慨上，而是更加深刻地指向了对人性的挖掘。
见到你，我有种欢天喜地的窝囊。
与你相遇之前，所有的祝福，听上去都像是充满善意的带毒。
只能靠呓语迷恋你，那壮志未酬的深情啊。
你面前，我谦卑如云烟，尚未过眼之云烟。
你每赤裸，那就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文艺复兴。
你是普世悲悯的基督，我宁为你的宿敌撒旦，也不愿担当你万千博爱万物中的一员。
你乃杀人盈野的极权暴君夜夜挑逗你膝下的奴颜信徒，而我只渴望成为你那落网之鱼般的无为反对派。
你要么是菩萨，要么是情人，我的躯干上永远不会产生和解的余地。
你的清凉沁人，合理，你的不羁焰火，合法，但都不如你踟蹰的执念，合情。
但是，这次轮到我凌辱一个真诚的人。
——大卫《十个与爱情有关的短句》
在《你是我的第五百零一次颤抖》中，大卫以跨越时间与空间中的男女恋情纠葛为主线，但讲述的是有关历史、政治、哲学的故事，在爱情这样一个直指内心的出发点上，大卫的诗锋利地剖析着人性所搭建的一切社会构造。
社会诗歌是一个专属于大卫的词，也是一个涵盖极广的词，这个词描述了大卫的作品与他本人内在精神气质的连接，他用自己独特视角去观察和解剖社会，又用全部的可能性去通过诗性阐述出来，变成了这个时代里独一无二的深刻注释。
疯狂的舞台明星
大卫穿梭于书房和舞台之间，在书房里他静静地思考、阅读、写作，如孩子般快乐，他享受于与那些历史中的文学家、哲学家、政治家精神相通，在他们的作品中，大卫暂时脱离了孤独感。书房里的大卫时常与朋友们探讨晦涩的学术问题，又会瞬间把话题导向某个社会热点事件，甚至是娱乐新闻。从对电影《长城》的吐槽，到佛跳墙的翻译“ buddha use VPN ”，再到加缪与尼采，大卫总是荤素不忌嬉笑怒骂。
到了舞台上，大卫收起了他在生活里的玩世不恭，释放着自己全部的狂热与矛盾，他像一个毫无节制的纵欲者，一个充满怒火的暴徒，一个没有主场的足球流氓、一个黑色皮肤的 3K 党徒、一个效忠斯大林的盖世太保，一个卡尼古拉和甘地的结合体，矛盾在舞台上彻底爆裂，变成了炫目烟花般的演出。人们仿佛看见帕蒂·史密斯在台上嘶吼着歌词吐唾沫；看见吉姆·莫里森迷离喘息的声音“ Father, yes son, I want to kill you，Mother，I want to fuck you ”；也如鲍勃·迪伦和科恩，岁月冲刷下的沧桑让他们对灵魂有了更深的洞见，时间凝固在了他们的心灵里，大卫的舞台上，你永远不知道是谁在演出。
大卫的演出带有迷人的感召力，在他快速的诉说中，现场观众似乎陷入了催眠般的集体癫狂，人们大喊着大卫的名字，高呼出自己心中强烈的愤怒。大卫的演出总会伴随着暴力与细腻的双重快感， HIP-HOP 原本是拒绝精心雕琢的，需要的就是那种纯粹的激烈释放，大卫在舞台上用自己的身体创作节奏韵律，但表达的内容却是细腻的诗意语言。
极致的粗暴与极致的细腻两种不同的艺术表达形式被大卫结合在了一起，他去掉了 HIP-HOP 中一些泛滥的人身和地域攻击，那些完全不知所以的恶俗内容，保留了 HIP-HOP 表达的激烈性与力量感，并把这种感官刺激作为迷人的舞台表演氛围 。这种激烈性与力量感成为了大卫诗性的呈现方式，他选择了诗意语言的细腻与华丽，但没有陷入柔媚与虚无中，诗不是小清新的文字游戏。在大卫手中，诗的细腻华丽变成了刀的锋芒利刃， HIP-HOP 的激烈力量变成了挥刀的强壮双手，让大卫在舞台上劈开那些虚伪、谄媚，圆滑的所谓成熟与可耻的消费主义。
我终于穿上了这条史上最摇滚的牛仔裤
是非成败荣辱全抛身后一概都不在乎
当 摇滚混子们 终于成功成群的混入了时尚圈儿
戴着个假的钻石手环儿用中式英语和你聊天儿
当愚蠢终于变成一种时尚
男女老少们全都哭爹喊娘抢着要上当
批判 撞向石头的蛋 意义究竟还有没有
我们的牢骚发了六十年了啥时候才是个头儿
我得问问住在我内心的老人鲍勃迪伦
他那慈祥的眼神仿佛说
不摇就快滚！
——大卫《全世界最摇滚的牛仔裤》
无论是在工体“滚动三十年”崔健个人演唱会中担当特邀嘉宾，在“中国之星”节目与崔健、林忆莲共同创作并演唱，还是 livehouse 里独自表演，大卫总会在不同规模与氛围的舞台表演中表达出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气场。如纪录片《大卫：孤独与团结》中，那些大卫不同时期的演出片段，在万人体育场里面对电视直播，在小型livehouse里与观众互动，甚至在自己家的浴缸里只面对摄像机，时而是他多年前的 battle 决赛，时而是他近一两年不断探索的新作品，时而又是现场的即兴 freestyle ，不同的内容与表达方式，在大卫身上融汇一体。
自我流放的知识分子
当下“知识分子”这个词似乎已经不再是褒义词，互联网公知让这个词变得廉价而充满铜臭味。一部分知识分子把知识当作商品出售，他们把知识变成最简单的碎片，如同用嘴把食物咀嚼之后再喂给观众吃，却受到了吹捧，因为迎合了人们的懒惰；另一部分知识分子干脆把自己当作商品出售，谁给的钱多，他们的知识就有利于谁。
有必要在这个时代里重新认清楚什么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一定是对社会有着深刻的观察和认识的，在这种观察和认知之后，又有足够的积累把表面的印象变成自己可以输出的表达。在大卫的艺术作品中，这种知识分子式的表达往往通过美学的形式呈现，受众或许很容易被大卫作品迷人华丽的外表所吸引，却忽视了在外表之下，是大卫对社会深厚而坚实的知识分子思考与剖析。
大卫的书房里最常见的书就是关于历史与文学的，大卫从历史中汲取他需要的营养，这让他的作品摆脱浅薄的无病呻吟，而可以真正去关注扎在这片土地上的问题。一个伟大的文学家或者艺术家一定是一名渊博的知识分子，只有对人类历史中的疯癫与苦难有深入的理解，才会了解到复杂而善变的人性，知道那些擅长蛊惑人心的统治者是如何利用这一点催眠民众的，也就让自己的作品表达的深度上升到了人类共同的层面。
刽子手们面带微笑并把互相称赞
他们说 炸弹 推动历史发展
受害者们也把刽子手们大声称赞
他们说 欢迎 欢迎更多苦难
他们说 欢迎 各种苦难
欢迎
更多苦难
……
为了获得 梦寐以求的自由
把上帝砍头
把他在人间的代理人也砍头
然后
整齐的手
都伸向领袖
领袖领你走向地狱的入口
……
我将以自由的名义嗜血如命
绞肉机似的工业文明
我像华尔街的五彩的领带
贫民区里的止血带
我是基督 我是审判
我是一片 lsd
——大卫《杀人》
大卫常常提及他对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文学与音乐的欣赏，那是一个思潮激荡的年代，思想、制度的碰撞带来不断的理念颠覆，那一代的作家和音乐人都是密切贴近社会的，他们参与集会，了解不同主张的民权，构想着自己心中乌托邦的样子，哪怕只有三天也要实现出来。大卫向往这样的年代，即便他无法改变时代，至少他也不能让时代改变自己。他如同那些在士兵枪口上插上鲜花的人，在莫斯科红场上跟警察对峙的人，撕碎征兵令扔在地上的人，他是把自己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贵族，是古拉格里的作家，是拍下红色高棉头骨堆的摄影师。
对消费主义的警惕，对极左与极右的不屑，对一切强权的嘲讽，大卫的诗与音乐作品中的强烈表达来自他作为知识分子的良知，那并非人云亦云的叛逆，而是一个真正独立的人格去思考有关自由的问题。这一点在大卫的电影作品《情欲 伤疤 被侮辱的人》中，通过一段独白戏份表达了出来，大卫近乎直白地讲述了自由与面包的关系，人们如何放弃自由，又为何换不来面包。
大卫把知识分子这样一个看起来与大众很有距离感的词变得平民化，知识分子不再是一个身份，而是一种去深刻观察和理解这个社会的行为，每个去践行这种行为的人都可以成为知识分子，这是大卫用自身为这个知识没落的时代做的启发。
永远感到不满意的少年
我的脸上写着让他们感到特别憎恨的东西，
它危险清晰
要比自然灾祸
更加彻底
笑眯眯的，娇滴滴的
往我脸上泼油漆
有媒体把我绑上货架
当成橡皮泥
摩登的建筑物
装着耀眼的财富
试图教会我，臭名昭著所谓的成熟
他想营销我的愤怒
囚禁我的痛苦
却不知道这里面藏着我全部人的温度
你捧起了
这张
写满了性欲
写满了焦虑的杂草丛生的老脸
你出其不意的笑了
接着又哭泣
你的出现本身
对我来说就已是个奇迹
你对我说
你似乎还是那个少年
似乎永远都是那个感到不满意的少年
我从大江大海来
却游进了柴米油盐
我守护我的耻辱
它让我想起了尊严
——大卫《少年》
新单曲《少年》是大卫蛰伏许久之后在 2017 年推出的第一首单曲作品，可以看作是大卫对自己一个阶段创作的总结，歌名本身所讲的也是大卫一直努力坚守的，就是一个人能够守护少年时代的真诚与信任，即便在这个物欲横流尔虞我诈的时代里，依然会有人一辈子活得像一个少年。
熟悉大卫的人更容易发现他骨子里的少年心性，他常常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观点，有了灵感就会马上付诸行动实现出来，总是不断挖掘好玩的跨界尝试。无论是在写作中还是舞台表演，大卫总像个少年展示他最珍爱的手工作品一样，把自己最诚挚的成就奉献出来，丝毫没有保留。这种由心而发的对观众的尊重，并非大卫有意为之，恰恰是天性使然，他就是不肯在自己最尊重的地方打破这种自然纯真。
这种少年心性也让大卫回避了圆滑世故的各种圈子，他厌恶那些圈子互相吹捧称兄道弟的习气，那些人无视作品本身的价值，只靠着关系营销来欺骗受众强行输出低劣作品。在乌烟瘴气的文艺圈子里，一个保有少年纯真的人大抵是不太受欢迎的，因为他会戳穿那些虚伪的外衣，这让大卫受到了不少排挤和攻讦，却始终无法改变他。
多面人大卫
从不同的角度或者不同的作品去看待大卫，总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有人说他是个疯子，有人说他是个孩子，爱他的人对他狂热痴迷，恨他的人对他咬牙切齿。人们有时感到迷惑，不知道如何把大卫的不同样子融合在同一个人的形象上。常常有媒体与大卫见面时，很惊讶大卫与他们通过作品或者舞台表演了解的样子完全不同，当他们与大卫深入交谈之后，又会对初始的印象有一个很大的颠覆。
对大卫来说，这种复杂与矛盾又是他身上固有的，不会因为别人不理解而隐藏抹杀，也不会因为别人追捧而矫揉造作。与其说大卫在创作不同领域的文艺作品，不如说他自己就是一件阐述人类矛盾与复杂如何融合自洽的作品，一件描述了人在社会中新的身份与生活方式的作品。
微博@大卫大无畏
大卫 2017 年首次个人专场演出
5 月 6 日晚十点
北京乐空间
编辑 | 嫌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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