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乌玛·瑟曼近日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提到昆汀·塔伦蒂诺在拍摄《杀死比尔》一场开车戏时差点把她害死(昆汀要求乌玛不用替身亲自上阵,结果乌玛撞车,多处受伤),这件事的受关注程度甚至盖过了她说哈维·韦恩斯坦曾试图性侵她,也将昆汀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为此承受了不少指责谩骂。
针对此事,昆汀接受Deadline采访作出了详尽的回应,关于车祸的来龙去脉,他是否有强迫乌玛上车,他在车祸瞬间的心理感受,他如何帮助乌玛说出关于韦恩斯坦的真相等,他都开诚布公地一一道来。
听故事从来都不应该只听一边的说词,下面让我们看看昆汀这边怎么说。
Deadline
:
《纽约时报》那篇关于乌玛·瑟曼的文章读来惊心,尤其是因为那段《杀死比尔》的车祸录像。这件事与她对哈维·韦恩斯坦的指控放在一篇报道里,似乎有个潜台词是由于男性对这个女性感到愤怒,于是强迫她亲自表演危险戏份。瑟曼说有人告诉她车子状况不好,所以她不想开。然后我们看到了那段令人难过的撞车视频。
昆汀:
(视频)是我给她的。
Deadline
:
你读到那篇文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昆汀:我知道会有那样一篇文章
,乌玛跟我讨论过,讨论了很久来决定她要怎么说。过了这么多年,她想把那场车祸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她问我能不能帮她要到录像。过了15年,我必须找到它。
我们不得不到各个储藏室翻箱倒柜。最后Shannon McIntosh(纪录片《制作《杀死比尔》》及多部昆汀电影的制片人)找到了,我都不敢相信。我以为我们肯定找不到。录像很清晰,而且把撞车和之后的情形都拍到了。我非常高兴能把它交给乌玛。
重点是,乌玛有她想要控告的人,控告他们掩盖真相
。我的工作是去接受莫琳·多德(《纽约时报》采访乌玛的记者)的采访,证实乌玛所言。而且我们没有勾结,我和多德从无往来。我读了那篇文章,基本上看起来就像其他人都找了律师,所以名字都不被允许出现,于是在多德这篇文章之后,
攻击和压力都到了我头上
。
Deadline
:
可不可以说你在给乌玛那段录像时,就预料到它会被这篇文章用作视觉佐证?
昆汀:
我猜到当她发表她的重大访谈时,肯定会用到这段录像。
这其中也有了结的意味。
哈维·韦恩斯坦一直不肯给她看录像。我想把录像交给她,让她可以看到,这样她对事故的记忆会更准确。
我从来没有跟乌玛说过这些,但我完全不知道车祸的原因是什么,乌玛也完全不知道。她有她的怀疑,我有我的怀疑。
我想,如果我把录像给她,她发出来,车祸专家就可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Deadline
:
你看了文章里公布的视频,你的感受是什么?
昆汀:
那都是老新闻了。我找到录像时就看了,在文章里再看一遍没有任何区别。让我说明白我想表达什么,那天乌玛发生车祸是怎么回事。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那时拍摄已近尾声,直到撞车前都是很棒的一天。那是拍摄迈克尔·帕克斯戏份的第二天,即Esteban Vihaio(帕克斯在片中的角色)的戏。他的表现棒极了,乌玛也是。
当天的最后一场戏就是这个开车的镜头。我们结束了Esteban Vihaio的戏份后都非常高兴。当时《纽约客》的记者Larissa MacFarquhar也在现场,她差点就要留下来看我们拍下一个镜头了。但由于是最后一个镜头,谁也没觉得有多重要,她就回家了。
我从制片经理本尼特·沃尔什那听说,乌玛对拍摄开车镜头感到害怕。但我们都认为那不是特技动作,就只是开车而已。也许我们应该重视,但当时我们没有。
当我听说时,我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但我很确定我没有发怒也没有暴躁。我没有闯进乌玛的化妆车,大喊大叫地让她坐进车里。
我也许就是翻着白眼想了一下,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买下这辆手动档的Karmann Ghia,还换了变速器,就是为了拍摄这个镜头。任何了解乌玛的人都知道,到化妆车里冲她叫喊,她是不会听的。这个策略不可取,当时我已经和她拍了一整年电影,我绝对不会这样回应她。
相反,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到了她的担忧。尽管如此,我们已经把这个镜头需要的一切都架设好了。
我的做法是,我亲自沿着那条路开了一遍
,那是墨西哥的一条小窄路,两边都是植物。我开了一路,强烈希望这条路足够简单安全来让乌玛开。所以我们一路开,我也一路看,我想,这不会有问题的。这是个直线的镜头,没有奇怪的下坡,没有沟渠之类的东西,没有隐藏的S弯,这些都没有。就是一个直线镜头。
乌玛有驾照,
我知道她是个不可靠的司机,但她有驾照
。我开完后非常高兴,想着她完全做得来,不会有问题。我去了乌玛的化妆车,她的化妆师Ilona Herman也在。
我完全没有发火、恼怒或生气,我一直……面带微笑。
我说,乌玛,一切都很好,你完全能做到,就是一条直线,仅此而已。你从第一个点上车,开到第二个点就大功告成了。
Deadline
:
她不是要开得很快吗?
昆汀:
我的想法是让她开
大约每小时30到45迈
,只是为了让她的头发飘起来。由于路两旁有树木,她开35看起来就像60。但没有障碍物,就是个直线镜头。
我进去后很开心地告诉她她可以做到。那是条直路,你没问题的。乌玛的回答是……“好吧。”因为她相信我,因为她信任我。我告诉她没问题,我告诉她路是直线,我告诉她很安全,结果并非如此,我错了。
我没有强迫她上车,她上车是因为她信任我,而且她相信我的话
。
于是就定下来了她来开车,
我没有听说有个车辆组的家伙说那辆车开不了
。这话要是出自车辆组也很奇怪,因为他们就是负责车辆安全的人。如果车辆组的人要报告一辆不安全的车,他应该告诉第一副导演、制片经理或制片人。乌玛去做准备,我则去了出发点等她。这时一个问题出现了。
能不能把车往反方向开?
因为这样光线更好,太阳快下山了。我在思考这个问题,假设我们原本是要从东往西开,能不能从西往东开呢?这并不影响镜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会受到影响,直路就是直路。
于是我们换了起始点,从我开过的那条路的相反方向开。这就是整场意外的开端。
Deadline
:
你从一个方向做了驾驶测试,她从另一个方向开出。从录像上看在她
撞树之前是有一个转弯的
。
昆汀:
事情正是如此。我以为,直路就是直路,我觉得没必要再从反方向开一遍来确保没有任何不同。
这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后悔之一。
作为导演,你会学到很多,有时候有些事是从可怕的错误中学到的。那是我犯过的最可怕的错误之一,我没有花时间把那条路再测试一次,不然我会发现问题。
她过来了,心情很好。我们开始拍摄,然后她撞车了。一开始,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车祸之后,乌玛去了医院,我感到非常懊恼。我把那条路从反方向走了一遍。我不知道一条直路怎么就变成非直路了,但确实不直。从另一个方向就不是原来的直线拍摄了,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转弯,几乎就像路上开了个岔口。
从反方向走看起来就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视错觉。反方向上有个小弯,如果你看录像,她就是在这里失去控制。她一直沿路开,她以为是直路,而且挡风玻璃外目所能及也是一条直路。然后路面出现了小拐弯,她毫无准备,就失去了控制。
Deadline
:
在你看到主演撞车的那一刻是怎样的?
昆汀:就是可怕。
看到她奋力控制方向盘……想起我怎样再三保证是安全的、她能做到的。我还强调是大直路,大直路……她相信我,而我又亲眼看到了这个小拐弯,她在这里像个陀螺一样旋转。这个画面令人心碎。
除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后悔之一,这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后悔之一
,因为种种理由。
Deadline
:
你能详述一下吗?
昆汀:这件事在接下来的两、三年里影响了我和乌玛的关系。我们不至于绝交,但信任被破坏了。
我们共同拍摄一年,克服过很多困难,拍过真正惊险的特技动作戏,然后信任被破坏了。我想让她尽可能多地亲身上阵,我们也一直努力照顾好她,我们都做到了,她没有受过伤。结果最后四天,在一场我们以为很简单的开车戏中,她差点死掉。
当一场大的特技动作戏出错,你差不多从一开始就能预见哪里会出问题。而当这样一场小动作戏失控,你想在事后找到原因,你会发现你忽略了很多糟糕的小细节。路上的沙子比我们预期的多,土比我们预期的少。
我们改变了方向,不检查路况是个糟糕的主意。我想这是她撞车的最主要原因。
虽说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在这辆小巧的Karmann Ghia后面架了摄影机,
它加大了车尾的重量,在出现状况时更难控制
。在某个时刻,这辆车几乎是在沙地上滑行。你甚至可以从录像中看出,不是她把车开到树上去的,是车子开始在沙子上打转,滑到树上。
Deadline
:
你和乌玛讨论过她要如何描述她和哈维·韦恩斯坦之间的遭遇,听起来你是帮助她向《纽约时报》说出她的故事的人,结果事态失控,就像那辆车一样(译注:指舆论批评都转向了昆汀)。
昆汀:
我确实是在帮她,跟她一起把事情理顺,调取我的记忆,搞清楚侵犯发生的时间线,比如如果这件事发生在XX时间,那么那件事就应该是发生在1996年。我帮着她把这些都整理出来。
(文章中)有一个地方乌玛被误解了,我想她应该直到昨晚我们聊天时才意识到,那就是
她认为事实真相被掩盖了
。事故之后,
她认为那辆车很可能被销毁了,而且是在哈维·韦恩斯坦的坚持下,由本尼特·沃尔什和劳伦斯·班德执行的
。这个我毫不知情。当时我和乌玛都没有讨论过这些事情,后来就是她住院,出院,把电影拍完。老实说,在事故之后我没有想过那辆车(去哪了),一点都没想过。
因为对我来说,那是保险公司的事。保险公司会介入调查,如果车子有问题,他们会发现并处理。编剧/导演是不会与保险公司打交道的,那是制片经理的工作。米拉麦克斯的制片人会与保险公司交涉。
乌玛以为我默许他们不让她看录像,但我并不知情。我知道他们不让她看,但我不知道她以为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她只是告诉我他们不让看。
她今年联系我说,她真的需要看看那段录像,我们必须把真相还原。我同意她的想法,并开始了一项大海捞针的任务——找到那个镜头。我们找到了我们存放东西的储物间,再说一次,这是15年前的录像了,我们翻箱倒柜,Shannon McIntosh翻遍了所有箱子。
一开始我们找到了剪辑过的片段,但看不到撞车的镜头。然后,我们找到了撞车片段,
我特别高兴,因为我可以向乌玛交差了
。
Deadline
:
那篇文章有暗示这个录像是故意不让她看的,这样她就无法在膝盖脖子受伤后起诉片方,她必须签(免责协议)……
昆汀:
是的,
我只能想到这是哈维的思维模式
。
Deadline
:
这段录像能保存下来真是了不起。
昆汀:
我无法形容,那是我今年最开心的一天,当Shannon找到录像寄给我,我知道我能对乌玛交差时。
我从来没想过她会就此罢休,她拿到录像后就可以对全世界公开了。
Deadline:
她还提到,当年她把韦恩斯坦骚扰她的事告诉你了。你之前说韦恩斯坦骚扰过你的前女友米拉·索维诺,那他骚扰乌玛·瑟曼的事呢?
昆汀:
那个我已经处理了。问题是,在莫琳·多德的那篇文章里已经提过我做的努力了,
但是他们刻意轻描淡写了我的作用。
米拉告诉过我哈维对她做的事,我当时不敢相信,而且那时我俩已经在拍拖了,所以哈维也没再追她。我的理解是,哈维爱她爱到痴狂、穷追不舍,他当时高估了自己的性吸引力,米拉都告诉我了。
当时听到的时候我吓坏了,说真的,我也为他这种死缠烂打感到特别尴尬。但我和米拉拍拖后他就退出了。
然后我们在筹备《杀死比尔》时,乌玛跟我说,哈维对她做了同样的事——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哈维的套路,哈维式的半引诱半强迫撩女法。
Deadline:
在那篇文章里,这就是“昆汀找哈维对质的时候”?
昆汀:
嗯我的对质就是,我跟他说:“你得去找乌玛,发生了这事,你得跟她道歉,然后她要接受才行,这样我们才能拍《杀死比尔》。
Deadline:
于是你以拍摄《杀死比尔》、保持合作关系为筹码,来要求哈维·韦恩斯坦?你们的讨论是冷静理智的吗,是当面说的吗?
昆汀:
我是坚决的语气,而且随着谈话进行我越来越坚决,
因为哈维顾左右而言他,说瞎话来撇清责任
:“呃因为她先说这个,她先做了那个…”但他这么说没用,因为我(因为米拉的先例)知道乌玛没有撒谎,根本没有“另一人的故事”,这就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