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
文/甜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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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变成了大鱼,他在我的房间里游来游去。
一开始,我不敢放他出去,这太危险,虽然我不确定危险来自哪里,来自他本身,还是来自房间外面。
危险或许来自我房间外的空气,前段时间,我把外公关在房间里,仅仅是因为我觉得他是幻觉,这幻觉持续了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我甚至为了这件事去看了校医。
我当然没有告诉医生我看到了外公,看到他穿着睡裤飘在房间上空,最后变成了一条大鱼。
我抱着我的书包,跟校医坦白我睡眠不佳,我谈及我最近的生活、兴趣爱好,被校医打断,我的顾左右而言他并不适合快节奏的诊断方式。门口坐满了喧闹的学生,校医需要不断进出维持秩序,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这里并非谈心之地。
我当然知道这里不适合。医生对我笑笑:
“只要保证睡眠,多做运动,我保证你很快会好的。”
我点点头。
“对了,勤开窗,多通风。”医生补充说。
我很想跟人聊聊,不聊外公,只是聊聊那些鱼,鲫鱼、鲤鱼、黑鱼、扁口鱼、三文鱼、鳐鱼、乌贼……从超市聊到大海,从鱼市谈到海鲜城,谈到小船、捕捞业、鱼钩、鱼线,这些我原本不关心的,现在却一股脑儿充斥在我脑海中的各式各样跟鱼有关的东西。或者,就是鱼,谈谈鱼,鱼的构造,鱼的思维,鱼有思维吗?鱼会想些什么?鱼会不会眷恋大海?鱼会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我很想跟人聊聊。我知道,我可以带着这个问题去翻书,去图书馆,那里有准确答案,可是现在,现在我只想跟一个活生生的人聊聊这个话题。我隐隐感到,在聊天的过程中,我预设的这些话题,我脑海里的这些问号,这些我想知道的或是涌进我脑海里的问题,都将变成另一种物质,填充进我的房间。
这些谈话,会变成一种看不见的水,供我房间里的大鱼游动、呼吸。
是的,我的外公变成了一条鱼。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吃完午饭,外公去我的房间里翻找他的一条裤子,他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了。外公老了,外婆去世以后,他便长久地住在了我家里,只是偶尔会回老家去。外公跟我共用一个房间,他的水杯,各种他使用的小东西,维生素、心血管药物、按摩膏(用来按摩腿部)、眼镜、颈椎按摩器、我俩玩的国际象棋,跟我的东西堆放在一起。
然而这些,都跟变成大鱼没有什么关系,我要讲的仅仅是,那个寻常又有些诡异的下午。
那天下午,天气晴朗,吃过中饭,爸爸坐在沙发上,有些呆呆的。或许跟天气有关吧,六月的阳光使人困倦,阳光洒在地板上,透过玻璃鱼缸,在地板上留下水样的波纹。像无数个下午一样,这个下午沉静而又悠长,像很多个下午一样,这样的下午一生中还有很多,但不得不说,这个下午,有些不一样。
尘埃缓缓地在地面与沙发间的缝隙中跳舞,当时的我猜想,此时此刻,身体里面的血液也用这样的节奏涌动吧,带着自身的节奏,安静地把喜悦与疲倦同时输送进我们的心脏。之所以会萌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爸爸总会让我在午饭过后休息,这个时间属于睡眠,午睡对心脏好,爸爸常这么说。
吃完午饭,我变得有些困倦,我听见爸爸在对外公讲话,关于裤子什么的,“打开衣柜找找看,就在衣柜放裤子的那一格最上面。”
外公点头,起身走进我俩的房间,他的拖鞋声在走廊尽头消失。我收拾好碗筷,带着些许的睡意,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我打开房间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鱼。
哦,不是,那是我的外公。
外公双脚离地,他的身体被染成了银灰色,他的头变得很大,眼睛睁开。外公也在看着我,他的鱼鳍轻轻抖动着,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外公自己像是也被眼前这一切吓到了。
外公就是在这一刻变成鱼的。
他身上还穿着刚刚爸爸口中说的那条裤子,然而裤子里已经没有了两条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大大的鱼尾巴。
那条白色的薄薄的睡裤也飘荡在房间上空。上半部分,是外公,不,是外公变成鱼的脸,下半部分,是一条甩动着大鱼尾巴的,却仍然穿着裤子的鱼的身体。
“外公!”我轻声地叫,又急忙掩住嘴,匆忙关上门,心中忐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关上门,我开始审视这个房间。
房间里,地面上,床上,衣柜里,并没有水迹,只有一条大鱼,穿着外公的裤子在天花板上游来游去,甚至,它不是在游泳,因为没有水,它只是飘来飘去。
几乎是在看到大鱼的一瞬间,我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是的,外公变成了大鱼。
“外公!”我轻声叫他,他变成大鱼后巨大的头颅朝下俯视,他的脸已经变成三角形,带着亮闪闪的银色,他的嘴巴一张一翕。
“外公,快变回来。”我唤他,他冲我摆摆尾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窗口。
“糟糕,你会飘走的。”
我赶忙抢先一步关上了窗,并且拉上了窗帘,然后把门反锁。外公变成了大鱼,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必须保守这个秘密。
锁紧房间门的我靠在门上,盯住眼前浮动的这条大鱼。
大鱼眼望窗外,隔着窗帘的缝隙,他似乎很想出去。
“不能出去,知道吗?你现在是一条大鱼。”我对着他左右摇摆的尾巴说。
变成大鱼的外公转过头。银色三角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皱纹,不过,跟皱纹一同消失的是外公的表情。
没有了表情,我看不出变成大鱼的外公在想些什么。
我对着外公变成的大鱼发呆,大鱼也呆呆地望着我。
“嘿,外公,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一条大鱼?”我突然意识到,或许外公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条鱼。(电影上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当事人有的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已经变身了。)
变成大鱼的外公转过身,对我摆摆尾巴。
“来,过来。”我招呼他,拉开了衣柜的大门。
大门里面,是一面隐藏的穿衣镜。
镜子里,我瘦削的肩膀后面是外公圆滚滚的鱼眼珠。
还有一张无比庞大的鱼脸,比外公原先的脸大三倍。
“啊?”
我听到鱼嘴里传出一声轻轻的长长的叹息。
大鱼的眼角耷拉下来,眼神变得很忧伤,原来仔细阅读,还是能够看出大鱼的表情的。我试着摸了摸外公的鱼头,滑滑的。
“没事,放心吧外公,我会想办法把你变回去的。”我信誓旦旦地说,外公大鱼点点头,他似乎轻易就相信了我。
外公不再说话,他缓缓地飘向了衣柜上方,在那里,他找到一个舒适的角落,躺在了上面,不一会儿,我听到了鼾声。
看看闹钟,已经一点一刻了,这个时候外公总是会小睡。外公最近精神不太好,即使变成大鱼也是这样。
我爬上床,盯着衣柜,和衣柜上面的大鱼尾巴。
我睡意全无,不知道等下要怎样跟爸爸解释,还有,我想知道变成大鱼的外公,睡觉还要不要盖毛巾被。
“咣当!”关门的声音,是爸爸出门了。我轻轻打开了房门走出去,爸爸已经去上班了,这下好了,我可以编个借口,说外公出去了。
没错,外公喜欢钓鱼,离我们家不远就有一个湖泊,外公钓鱼的工具一应俱全,全部都塞在他的小三轮车里。从马扎、鱼竿、鱼线、鱼饵、渔网、小水桶、大水桶到雨靴、雨披、胶皮手套,乃至一个小小的简易帐篷,一应俱全。外公这套工具,从老家带到我们这里,一样没丢,一件没少。外公常骑着小三轮车去湖边钓鱼,有时也带我去,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就是这样。
那时的外公,还没有长期跟我们住在一起,每个暑假,外公都背着大包,带着钓竿来小住一两个月。假期,对我而言,就是和外公在一起的时光。
只要我把外公的三轮车转移走,爸爸就会相信外公是出去钓鱼了吧?我琢磨着,拿起家里的钥匙出门了。
我要在爸爸妈妈下班回来之前,把外公的三轮车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想想房间里的大鱼,我不太放心,遂转回去,把房间门打开一道缝,对着衣柜上熟睡的大鱼外公说:
“外公,我把你的三轮车骑走了啊,就骑到我们常去的小湖边,放心,我不走远。”
外公大鱼听见了我的声音,从衣柜上起身,仰起大大的鱼脸,思考片刻。或许,他也不适应自己变成了鱼吧。我猜如果是我变成鱼,每次睡醒都要看看自己的手脚变成鱼鳍,才能想起变鱼这回事。
外公也是如此,他翻身游下衣柜,对着门缝外的我摆起了尾巴。
“不行不行,你这么大一条鱼,走在外面太扎眼。还是我自己去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听懂了外公的话。
外公央求我带他一起去,这怎么可能?外面这么热,外公会被晒成鱼干的,即使不被晒干,我一个人骑三轮车已经足够费力了,怎么驮得动这么大一条大鱼?
“什么,你说你不用我驮你?”不知道为什么,外公也通晓我心中的所想。
“那也不行,你飘在我头上,会吓坏路上的司机的,万一被人拍下就更糟了,让我怎么解释好呢?给他们介绍,这是我外公?那可不行,万一他们打算吃了你呢?”
我想起超市里那条制成咸鱼却仍然超大的大鱼。
大鱼外公点头,他说,路上小心,带瓶水。我点头。
临走,我把空调制冷调到18摄氏度,我还是有点担心天气太热外公会变成鱼干。
锁好了门,我出发了。
戴上外公的草帽,灌上一大口矿泉水,我把车库里的小三轮车骑出来,在烈日下朝着小湖泊骑去。
我一路上都在想外公,这条路,太熟悉,从我一岁开始,外公便驮着我晃晃悠悠朝湖泊骑。
不怕掉进水里吗?一开始外公带我去钓鱼,妈妈总会问。外公自有办法,一个小摇篮,便可以解决我乱跑的难题;再大点儿,两棵小树上悬挂一条大毯子,就是我乐不思蜀的吊床,等我两岁了,给我带个小铲子,挖沙子可以挖一天,挖个小水坑,外公会放进去好多钓上来的小虾米。说也奇怪,一到湖边,幼小的我就变得格外安静,不哭不闹,看着蓝色的湖面和天空的连接处,被外公轻轻摇晃,轻易就能睡着。那时的外公,是个好温柔好温柔的老头啊!
一面蹬三轮车,一面想起外公钓鱼的样子。那时的他,把婴儿车放在身边。轻轻摇晃,我躺在婴儿车里,看到深浅不一的天空,耳畔,是柔和的湖水拍打细沙的声音,“啪嗒啪嗒”,水藻的腥气和被浸泡的木头潮气环绕着我,“叽喳叽喳”的鸟鸣有时远有时近,我就这么被晃荡着,在湖边安睡,而外公,则平心静气地钓上来好多的鱼。
两岁多了,陪伴外公去湖边的还是我,妈妈嫌钓鱼无趣,从来不去,爸爸忙,自然也没有时间去,平时就喜欢跟外公玩耍的我,那时候,一听到钓鱼,就兴奋异常。其实,钓鱼本身吸引不了我,是外公给我准备的小铲子和小桶,让我对钓鱼这个活动青睐有加。我忙不迭坐上小三轮车,怀抱着外公给我买的小桶,挥舞着小铲子,指挥着外公朝湖泊出发。
走喽走喽,钓鱼去喽,我快乐地叫嚷,外公在前面蹬着车,很快,湖泊就到了,我被抱下车,在湿漉漉的湖畔跟外公一起左右巡查。钓鱼前,我们要寻找一块合适的地方,在外公看来,这块地方除了适合钓鱼,还要安全,有玩耍的地方,眼界开阔,最好是有两棵位置相近的小树,可以给我安一个吊床,方便我玩累了躺。
在我看来,这块地方要软,软才能下得去铲子,才能挖一个大大的深深的坑,用来放外公钓来的小鱼小虾,最好还要有小石头,越多越好。我们往往为了选址意见不一,外公选的地方,我嫌泥土太硬,我选的地方,外公嫌太靠近湖泊。
“在这里挖沙子,小心大鱼把你叼走!”外公吓唬我说。“我才不怕。”我叉起腰,“我要拔大鱼的牙!”
外公看着我笑。
再后来,我长大了,长大的我,不再满足于在湖泊边玩沙子,何况,湖边只有我一个小孩,要是能多几个孩子就好了,可是外公也变不成别的小孩啊。渐渐地,我陪外公去钓鱼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到了湖边,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闹得外公也没有办法好好钓鱼。记得还有一段时间我专门吓唬外公鱼钩上的鱼,外加吓唬外公,我会跑进小树林,然后趁外公不注意,猛不丁喊一嗓子,把人和鱼都吓一大跳。
这些场景,被蹬三轮车的我一并想起。
湖泊,就快到了。
上了小学之后,陪外公钓鱼的日子愈加减少,而外公的腰和腿,也渐渐不好起来,蹬起三轮车,没那么有力了,长时间地坐在马扎上,起来的时候腰也会酸痛。多久没有来湖边了,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至少,至少有半年没去过了。
湖泊的宁静一如往常,轻轻绕过那几位钓鱼的大叔,我把三轮车停到了小树林深处。这里,曾经是外公带我换泳衣的地方,一条小泳裤,一只小救生圈,也能在小水洼里玩一下午,只不过,小水洼里没有鱼,鱼都让我扑腾走了。把我送进水里,外公也不能全神贯注地钓鱼了,外公也换上泳裤,手扶救生圈,变成了我的人力小马达。
“去这里,去那里!”我在救生圈里发号施令,外公推着我,一会儿游向这边,一会儿游向那里。游完之后,外公不忘用浴巾把我擦得干干的,如果被妈妈发现我游泳,她肯定会跟外公大闹一场的。
小时候的往事,在到达小树林的时候完全被我想起。往前一点儿,那两棵树中间吊着的,就是我曾经的吊床啊,再往前,那颗大石头旁边,我挖过无数的“护城河”,左边开阔的平地上,是我跟外公光脚丫赛跑的场地,而那个烟波浩渺的湖泊,长长的鱼线无数次地从里面牵出一条条大鱼,大鱼扑腾着,扭动着,我又兴奋,又有一点紧张,在外公的水桶边又是蹦,又是笑……
外公现在究竟怎样了?我突然回到了现实,说是现实,却增加了一层带有鱼腥气的荒谬,外公怎么会变成大鱼?变成大鱼的外公独自待在房间里,真的让人好担心啊!我把三轮车停在小树林里,把小帐篷打开盖在了上面,落了锁,便向岸边的公交车站走去。
那一天,如我所愿,我成功隐瞒了外公变成了大鱼这件事。那天,爸爸妈妈回来得很晚,他们甚至都没有问我外公去了哪里,倒是我,局促不安地跑去告诉妈妈,外公约了几个钓友去钓鱼,可能要钓几个晚上。妈妈点点头,深深地看着我,并且紧紧地抱住我,把下巴放在我肩膀上面不断地点头,轻声说:
“是的,是的,他去钓鱼……”
就这样,外公变成了大鱼。
我不敢放他出去,这太危险,虽然我不确定危险来自哪里,来自房间外面的这个世界,还是来自外公他自己。这几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公与我相顾无言,我却能看出来,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我说。
我何尝不是呢?我也想跟外公聊聊,当然,不能聊妈妈,不能聊往昔,我想我和外公之间聊得最多的,还得是大鱼。
是的,聊聊,只是聊聊那些鱼。外公钓上来最多的是鲫鱼,其次是鲤鱼和草鱼,黑鱼很可怕,而扁口鱼、三文鱼、鳐鱼、乌贼这些都是海里面的鱼。外公带我去超市的时候,也会停下来让我看一会儿鱼,外公跟我说起大海,说那里有更多更多数不清种类的鱼。外公喜欢谈论鱼,他跟他的那些钓友们,能从鱼市谈到海鲜城,谈到小船、捕捞业、鱼钩、鱼线……这些我原本不关心的,想都想不起来的东西,现在却一股脑儿充斥在我脑子里,各式各样跟鱼有关的东西,我都想知道,或者,就是鱼,我想知道鱼的构造,鱼的想法,鱼有想法吗?鱼会留恋海水吗?鱼会不会有记忆?离开了家,鱼会感到难过吗?
现在,妈妈坐在了我对面。
“是的,没错,就是那天,那天外公变成了一条大鱼。”我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妈妈不住地点头,她的眼泪,滴在了她的黑色衣袖上。
“我把外公的三轮车骑到湖边去了。”
妈妈点点头,掩着嘴巴。
“外公可以一直在我的房间里吗?”我问妈妈。
“我可以看一看他吗?”
最后,她说。
我打开了房间的门。
我和妈妈聊起那个存放外公三轮车的小树林,聊起我小时候的点点滴滴。外公安装在两棵树之间的吊床,外公垒的城堡,外公跟我挖的“护城河”,以及爸爸妈妈忙碌的那些只有外公陪伴的日子;外公的病,外公腿脚不好之后跟我聊起的那些我从未回应过的话题,那些鲤鱼、草鱼、黑鱼,那些湖里的海里的鱼;外公说过要买一艘小船,去乡下尽兴地捕一次鱼,像一个真正的钓鱼高手,来一次真正的连续好几天的野外垂钓,天天跟鱼竿、鱼钩、鱼饵、鱼线待在一起……
这些话题,像蓄进我房间的水,在我跟妈妈聊起的时候,满满上涨,几近决堤。
妈妈控制不住地在我面前哭了。
我望向房间,“外公,你可以游出来了。”
外公缓缓地游出了我的房间,带着银色的光,他在客厅上空转了一圈。
他缓缓地点头,对妈妈,对我,对毫不知情的爸爸,他示意我打开客厅的窗,银色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惆怅。
我打开了窗。
窗帘翕动,风卷着阳光还有青草的气息吹拂在我们脸上。
“他走了?”妈妈捂着嘴巴问。
我点头,那天中午,外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游出来,变作一条大鱼。
是的,我的外公变成了一条鱼。
(本文选自《儿童文学》2017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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