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3月2日晚,第97届奥斯卡金像奖正式揭晓,美国导演肖恩·贝克以性工作者为主角的电影《阿诺拉》(Anora)横扫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在内的五项大奖。影片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名叫阿诺拉的年轻脱衣舞者邂逅并冲动地嫁给一位俄罗斯寡头的儿子,当消息传回俄罗斯,她的灰姑娘梦想变得岌岌可危,寡头夫妇动身前往纽约,试图取消这桩婚事,种种风波随之发生。这一获奖结果迅速引爆网络,欢呼之余,影片对性工作的呈现也牵引出一系列争论。
在颁奖礼上,影片女主演麦琪·麦迪森说道:“我只是想认可并致敬性工作者群体,我会继续支持她们,做一名盟友,能认识这个群体中那些了不起的女性,是这段非凡经历中最令人难忘的事情之一。”导演肖恩·贝克也在发言中向性工作者表达了感谢:“她们(性工作者)与我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以及多年来的生命经验,我深表敬意,谢谢你们,我与你们共享这一荣誉。”
电影《阿诺拉》海报
许多人为此振奋,认为影片获奖以及名人的公开支持将有助于性工作者的去污名化,并进一步推动社会将性工作正常化为一份职业。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些言论感到满意。有人认为,两人的发言错过了倡导真正变革的机会,一位性工作者在接受《卫报》采访时表示:“如果他们再进一步说‘我们现在需要完全除罪化’,那实际上会产生更大的影响。”《道德的脱衣舞者:夜间经济中的性、工作与劳动权利》(
The Ethical Stripper: Sex, Work and Labour Rights in the Night-time Economy
)一书作者史黛丝·克莱尔(Stacey Clare)也指出:“真正的进步是,性工作者可以不用生活在被定罪的恐惧中,也不会被剥夺未来获取社会保障、住房或就业机会的权利——因为性工作并不是我们可以写在简历上的东西。”
实际上,过往关于性工作者的电影往往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如何避免在影片中过度审美化或剥削性工作者?在《阿诺拉》的制作阶段,贝克和麦迪森咨询了大量现实中的性工作者,但最后仍然出现了围绕性工作者代表性的争论。不少现任或曾经的性工作者赞赏了影片的代表性,认为阿诺拉是一个全面的、成熟的角色,真实还原了她们在行业内外丰富而复杂的生活,其中有许多精心处理的细节——比如在更衣室用特百惠塑料碗吃午餐。但也有人表示,这部电影只代表了“非常小的一部分性工作”,主角阿诺拉是一位年轻的白人性工作者,会说英语,很可能持有美国护照——她其实享有多重特权,这种视角是被净化的。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日,肖恩·贝克在洛杉矶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后的州长晚会,他凭借电影《阿诺拉》获得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等奖项。(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影响较大的一篇批评文章来自一位名叫玛勒·克鲁丝(Marla Cruz)的性工作者,她在题为“浪漫劳动”(Romance Labor)的文中指出,《阿诺拉》建立在对性工作者的刻板印象之上,“粗鄙、冲动,并具有病态的性欲”,影片塑造了一个去人性化的消费者幻想:“一个忠诚的劳动者,她爱着她的消费者,以至于根本不把自己的服侍视作劳动。”她认为,这种想象符合自由派代表性政治一直以来的框架,即边缘群体往往只有在苦难中才最真实,“性工作即劳动(sex work is work)这句话已经沦为自由派的口头禅,却并未带来任何权利层面的实质改变。”
此外还有性工作者指出,与同主题的其它影片一样,《阿诺拉》错过了或是没有足够深入讨论的问题是:购买性服务的男性的道德问题,“这是关于性同意的问题,大多数电影都拒绝回答它,但它从未存在于这份职业之外。”
当一部电影以压倒性优势获得大奖,来自评论者的加倍审视似乎是可以预料的,尤其是《阿诺拉》这样一部在制作和美学方面并非主流的独立电影。自从去年在戛纳电影节赢得金棕榈奖以来,《阿诺拉》就被许多人纳入《芭比》和《可怜的东西》等新近女性主义电影的脉络进行评判,其中当然存在批评,但如《洛杉矶时报》的评论所指出,《阿诺拉》的成功令人欣慰的是,这个时代正在为女性创作更多值得演绎的角色,这些具体的作品和讨论比单一的标签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