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拉古之惑案:我不认识任何北大中国史的教授和学生,也从没有听人说起过北大历史系的人事八卦。本文起因是我读了罗志田《北大历史系的地震》一文,感觉罗文中说的事挺有趣,罗的本意当然没有爆料的意思,但是从中,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北大的人事关系,但是我对北大历史系的八卦掌握的又不多,无法构建一个全景图,所以只能通过笺注的方式,指出文章中的可以挖一挖的地方。
本文的完成,纯粹是我顽劣的性格使然。黑体字部分是罗文,红字部分是我的笺注绎读。
在微信上看到田公余庆纪念逯耀东先生的大作,引动一缕思念。
有些事好像已经过去,却又近在眼前,因为往事并不如烟。
对于北大历史系来说,2014—2015年的冬天,不啻经历了一次大地震——老一辈的田公和正值壮年的刘浦江兄,在十来天里先后归去(2014年12月25日,2015年1月6日)。那个冬天有着不一般的寒意,给人以时代转换的感觉。
两位离开时,我本应说几句话,也感觉有话要说。不过那时说话者众,都有比我更亲近的关系,所以觉得沉默虽不礼貌,或更合适。
笺:罗志田,江湖人称“罗大师”,近代史学界赫赫有名的
“南桑北茅西南罗”
中的
“西南罗”
。不过这个说法可能现在有点地理变化,因为罗志田现在主要是在北大,茅海建又去澳门大学捞退休金去了,只有桑兵还在中山大学。这里顺便说一句,桑大师喜欢黑胡适,有时候用材料,也不管可靠不可靠,只要能黑胡适,总是不会放过,所以大家以后读桑兵涉及到胡适的段子,得长个心眼。
现在正确的说法,应该是
南桑北罗澳门茅
。罗大师学术上太牛逼了,被社科院近史所的金以林恭维
“在《近代史研究》上开了专栏”
,什么意思呢,就是在一级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太多了。所以这样的人才,被高富帅的北大勾搭去了,反而和原来的婆家川大有点若即若离,这种关系类似于非法同居重婚罪。
罗大师写这篇文章主要是纪念北大历史系接连故去的两位历史学家,一个是
田余庆
先生,一个是
刘浦江
教授。田先生写文章,有陈寅恪式的穿透力,在有限的材料中,能看出其中史料中的微言大义,绝对是第一流的史识,代表著是
《东晋门阀政治》
。刘浦江教授也是超一流的学者,史才非常好,我最佩服的是他
《太平天国史观的历史语境解构——兼论国民党与洪杨、曾胡之间的复杂纠葛》
一文。田先生已经90岁了,故去,大家有心理预期,不至于难以接受,而刘浦江英年早逝确实对北大历史系很大的损失,令人惋惜。
在我眼里,中国史学界,就分为两派:
北大和其他
。这里的“北大”包含北大和北大出来,分流在其他大学里有北大血统的人,比如说复旦的葛兆光大师拉起的山头,引进了徐冲,仇鹿鸣,孙英刚这样的青年一代,和复旦自产自足的对比起来,显然是两个档次。所以北大在中国史学界简直是少林寺一样的存在。虽然我不否认其他大学的历史系也有一些很牛逼的人物存在,其他学校也有相对的断代史强项,比如说人大的清史,南大的民国史,华师大的近代史。但是相比起北大中国史的群星璀璨,其他的大学的历史系就显得黯淡无光。北大中国史研究,最强的就是中古史,这里主要是田先生的弟子。给我的感觉,这波人很好的继承了
陈寅恪—田余庆
的学脉传统。思维非常活跃,这是北大历史给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其他学校训练出来的人,脑子里都是浆糊,呆头呆脑,死板。我觉得田先生真正的传人是罗新,
《耶律阿保机之死》
一文,就显示了罗新的超级想象力,虽然刘浦江有个学生对此有些不同的看法,不过,我觉得对错其实无所谓啦,主要是罗新这篇文章把人的思路打开了。
2003年我初到北大,本有一些拜谒的计划,如家父读私塾时的同学黄公枬森,曾经一见如故的张公芝联,不认识的田公也在其中。因为田公是有自己想法的人,在历史学界,这样的人不算多,他们那一辈学者中尤少。同时王汎森兄也曾特嘱,要我代向田公致意。但到京后即身临“非典”的正式宣布,人人见面都无比温文尔雅地保持距离,真不是适于拜访的时候。到“警戒”正式解除,已是半年之后,既投入紧张的工作之中,遂不复有出门拜谒的情绪(正式的参拜总要有些类似沐浴更衣的准备,不是说走就走的)。就是教过我的业师林被甸,也是很久以后才登门拜望,非常失礼。正因此,也留下不少遗憾。
笺:黄
枬森是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家,不熟。
张芝联是法国史方向,多年来一直搞法国史,法国那边还因为他多年来的坚持不懈,
授予他
“法兰西共和国荣誉军团骑士勋章”
。
如黄公枬森,很多年前在黄府见过,记得他还特别给我看他在自贡市檀木林里拍摄的各种照片(那是我祖父曾居的园子,后来捐献了,我却还没进去过),结果直到他归道山,我也没去拜谒,真是不懂事到极点。
田公亦然。后来在一次吃饭的场合见到,基本没说什么话。田公似乎也知道我来北大了,好像对我不去看他有些感觉,不过据说还帮我想出了理由,说此人不拜大佬,说明人还耿直(非原话)。我们其实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后来有时在园中见到他散步,也趋前请安,但我感觉他并不知道这后生是谁。
笺:这段话就很有意思了,罗志田写这段的时候,大概是没意识到,这里暴露出来北大历史系的人事问题。罗志田不去拜谒,就
“有些感觉”
,什么意思,就是田先生在北大历史系是尊菩萨,后学去了之后要去拜码头啊。而罗志田没去拜码头这事,已经让人在田先生面前颇有微词,所以田先生才会表示罗志田这个人
“耿直”
,罗志田耿直不耿直,我不知道,但是田的回答其实也很有意思,田不可能主动对人说,
罗志田不懂道理,没有来拜见我
,这样的话。一定是有人在田先生这里提起罗志田没有来拜谒这事,所以田先生只能为罗志田的行为辩解一下,其实这与其说是为罗志田辩解,不如说是掩盖自己的尴尬。毕竟他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哪摆着,后学没有来拜谒,总归脸上无光。
而且我也听说罗志田这个人确实挺高傲的,很有“大师”范,所以他趋前请安之后,没有得到类似于“久仰”这样的客套恭维,恐怕心中也有所失落,对正式登门拜谒这事也就兴致索然了。
按过去的老话,我和田公之间是缺一些缘分的。那是在他90岁的时候,弟子们组织了一个纪念聚会。我在系里的群发邮件里看到了,还特别问罗新兄是内部的还是也对外开放。罗新兄说是开放的,欢迎参加。于是做好了去贺寿的准备,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再也没有收到群发的邮件。我是属于比较“迷信”的一类,总觉得这是某种看不见的手在代为安排,也就是缘分不够。不久田公遽归道山,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田门在北大历史系里势力很盛,也有点抱团,这是人之常情,很正常。所以田先生九十大寿,这样一件事,罗志田去还是不去,有点踌躇,按说要去,毕竟要跟北大里最大的学术帮派搞一点亲和,但是如果去,又觉得有点冒失,毕竟不是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应该是很公开的存在,别人又不太能挤进去,否则罗志田也不会去问罗新,这个是“公开”的还是“内部”的,毕竟田先生不是弟子们的田先生,而是北大历史系的田先生。理当是要去祝寿的。
虽然罗新说是公开,但有人这样去问,罗新肯定回答是“公开”,而不可能说是“内部”,但是,说是一回事,实际上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
罗志田后来没去,这不是因为什么“迷信”,而是觉得这种事,最好是田门有个正式的邀请,否则罗大师也放不下身段呐。
其实田公走得有些突然,因为在微信的朋友圈里刚看到他的照片,仍可见那特有的凝视,眼神中全无告别的意思。而刘浦江兄的离去,却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听说了西医对他病情的判断,而他好像又和中医无缘。但真听到消息,还是感觉震惊。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宋史的人比较熟悉。所以浦江兄的大名,是久闻的。外面都说他自视甚高,桀骜不驯。最有名的故事,就是他不考研究生,因为他觉得中国可以指导他的,只有邓广铭先生,可是邓先生已去世了。这个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我知道有些比我们高一辈或半辈的宋辽金史学者,是略有些不高兴的。他升教授时,我在评议会上的一项任务,就是万一有评委提问“出言不逊”,引得他口出直言,那我必须奋不顾身,立刻制止他说话,以免产生副作用。但那样的事并没发生,或许他那时已足够“成熟”了。
笺:“
和宋史的人比较熟悉”,那就是有不熟悉的,不熟悉就是没进那些个圈子。
刘浦江大概和
杨奎松
教授一样,都是本科学历,但是在历史学界被人提起就令人肃然起敬的历史学家。刘的脾气很有意思,有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觉得没人可以教,很自负。他故意不读学位,其实让老一辈的人很尴尬,留一个本科学位,故意羞辱人不是?所以有人不满很正常。我也知道有些人不这样,可能是想往上爬,就去读了一个博士。比如说社科院近史所的
汪朝光
,后来就去复旦读了一个博士,我就很纳闷,以汪朝光的学术段位,他去复旦跟谁去学民国史?到底是导师教他,还是他教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