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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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特别标注,文章皆为谭浩俊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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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辈子被母亲打得最狠的一次,是上小学四年级那年。
由于我们村是全公社唯一一个在河对岸另一个公社“地盘”上的村,而村上又只有一所只能上到小学二年级就得转学的小学。因此,我们从三年级起,就要到另一个公社的小学去上学。
也不知是谁捣的鬼,四年级放寒假时,学校突然传出不让我们村孩子在他们公社上学的消息。在村上一些人的鼓动下,我们七八个孩子竟然约好了到公社文教所去“上访”。由于没有告诉母亲,当教我们数学的蔡老师找到母亲,问我为什么没有去上学后,可把母亲急坏了,到处找我找不到。当听说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到公社去“上访”了,更是气愤至极。
回家后,我看到母亲没去地里,知道情况不妙,就先认错了。以往犯了错误,只要认错,母亲一般只会责怪几句,顶多骂几声。然而,这一次母亲可能真的太气了,二话没说,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竹条,对着我就打。我躲到了灶头边,母亲仍不放手,继续打,一边打,一边自己眼泪直淌。
这也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被母亲打得如此狠的,或者说真正被母亲打的,身上打出了五六条血印。实际上,当时我就清楚,母亲在打我的时候,心里比我还疼。但是,这次不去学校上学,在母亲看来,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事。
事实就是如此,在家境困难到每年只有半年能够吃饱肚子的情况下,还要供我上学,足见母亲对我寄托的希望。因为,在我们家,外公是读书人,两个姨娘也因为上了学,都有了还算不错的工作。只有母亲没有上过学,只能在家干农活。在她眼里,我应当象外公、姨娘一样,做个有文化的人。所以,生活再艰苦,她也要供我上学。
即便如此,我每学期2无钱的学费,也是缴不起。要不是教数学的蔡老师和袁校长关心,把我每年2元钱的学费免掉,我还真的会上不起学。否则,母亲会生活得更苦、更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逃学跟着别人去公社“上访”,母亲当然十分恼火了。
实际上,母亲也是很想上学的。她私下多次跟我讲过,要不是为了两个姨娘上学,她也一定会去上学。但是,她要去上学,两个姨娘中就必然有一个上不了学。她让我不要对任何人讲,免得传到两个姨娘耳中,让她们心里难过。所以,当我今天写下这一段,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有点惴惴不安的。母亲确实只跟我一个人讲过这些话,讲这些话的目的,以前是希望我好好读书,后来是感到自己这样做很值得,既让两个妹妹有了好前程,也让儿子有了好出路。母亲不会讲多少大道理,对我,也就是能够有一个消费户口,亦就是常说的城市户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