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最近给我留言:“要静心耐心等待,老妈血压正常,我上次输液,居然治好了脚上的皮肤和趾丫的溃烂。这叫做意外的收获。另外,我松动的牙自动脱落了,没去麻药,更没流血。老爸想你,也担心你。”
最近一次见他,是今年四月份在成都,我们一起过了一个迟到的2020年春节。两年不见,父亲还是红光满面,但每次下楼梯,母亲都要紧紧搀扶着他,生怕他脆弱的膝盖承受不了。而且,一说话我才发现,他下面那排牙齿都掉了,仿佛半边黑洞,看得我心里一阵颤悠,
最近,时不时的,有心的读者就会在后台问一声:“为什么现在更新得这么少了?”
想了想,这两件看似不相关的事,得用一篇文章来回答一下,也当是个提前的告别吧。
最初在长乐路创刊时,我们自己组装办公桌,那时候只有我和主编董啸两个人
到今年的6月8日,骚客文艺成立已四周年。胡兰成当初写《民国女子》,说张爱玲让他有“看见自己尸身的惊”。这四年,那么多的作者,那么多的文字,虽不是字字珠玑,亦曾让我有过“头盖骨被轰开”重新见识世界的惊。
昨天,我还在朋友圈说:“士大夫之所以是士大夫,知识分子之所以成为知识分子,总还是要承担一些‘引领’大众的责任,如果连起码的自省都没有,也不能对文字有多于大众的敬畏,那就会让不知道哪里来的魍魉魑魅毁掉美好的文字世界。”
去年下半年,我把骚客文艺的简介修改成了“精英引领的阅读”。
四年多以来,我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尽量推送了一些与读者互相尊重、沟通,启蒙多于讨好、启发多于煽动的文章。
骚客文艺拿过的一些奖项,得到过的一些鼓励,它们会永远都在心里温暖的角落存放
但是,从世俗意义上来说,我无疑是失败的。我们的所谓A+轮的投资人还有很小一部分的钱没有进来,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账上余额所剩无几,囊中羞涩,人也就难免更羞涩起来。
大厦将倾,落下来的不是灰,而是巨石砸在身上,区别只在早晚。
凑巧的是我背部筋膜炎又犯了,手也因为烫伤而感染,各种不适层累,身心俱疲,感觉自己一下成为了一个手不能提、口无法开的“废人”。
我想,这一切也许都在暗示我,是时候告别了,是时候告别我不擅长的事情,也是时候回家去陪伴一下父母了。
到目前为止,据我所知,关于自媒体的所有经营方式,收入最高的那些,还是靠广告,至于其他方式,我也都试过了,连文化基金支持,我们也鼓起勇气申请过了。
大概做生意这种事,必然需要一点“时运”的:每当我竭尽全力,把骚客文艺做到影响力增大,广告商纷至沓来的时候,就会发现我们莫名其妙又触及到了那根看不见的红线……
当然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想当年和@七个作家 同时出道,且同时做到同等程度的公号,现在活着的,都变成了大号。
除此之外,赚钱也确实需要某些天赋,比如,把自己彻底放低,但骚客文艺从来没有接过类似p2p、医美、中医药、面膜等广告,因为不懂,怕出卖了读者的信任。
不合时宜的,还有我内心深处那点可怕得很的“清高”。某次,有人让我帮忙找位知名作家策划一个活动,大概我和那位长者八字不合,接触了几次他都各种拒绝推脱。如果为了采访,我可以赔上耐心,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很容易就觉得,去你的吧,我也不欠你的,老子不伺候。
所以,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CEO的问题,需要检讨的地方太多,在商业这条路上,宛若白痴。
总有人问,你们怎么不多接点广告?我认识一个也是从媒体出来的创业者,他的项目虽然动静不大,但他早年采访过的几位商业大佬一直在无条件支持他;还有另外一位做销售的前同事,虽然对内容完全不懂,却凭借早年积攒下来客户,东墙赚了补西墙……
这些都是我的弱项。
四年来我们出过的书《soul客文艺 聚响》《soul客文艺 生而为人》《soul客文艺 易见》《搜历史》
早在2019年,我们的天使投资就花光了,一个伟大的朋友如英雄般出现,救我们于水火之中,即使他现在还有很小一部分资金没有到位,他也已经是骚客文艺的天使了。
但我们既然没有那种世俗的造血功能,再多的天使,也徒唤奈何。
其实不管是之前给王五四写的那篇人物,还是商人野哥的推广,效果都还挺不错的。但我们也并不是那种篇篇10万加,很会鸡汤很会营造情绪的公号。
说一个小小的细节:我们几乎每一次开选题会,或者编辑稿件,都在尽力避免煽动、煽情,都希望把自己放在一个和读者平视的位置,互相尊重,但事实上,有那么一部分流量号,很容易接到广告的公号,恰恰是不用判断合不合适、怎么煽情怎么来那种。
我不行,DNA决定,就算做一个鸟人,也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写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在那样的末世,并没有哀怨,而是置一壶热酒膝前,火热的温度也就从天地之间蹿上心头,万物从未如此清楚地呈现在你的心里。
四年来,我作为一个创业者,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是李华吊古战场的那种“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
”的肃杀。
当一个人孤独到极致的时候,能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澄澈,而是万物的幻灭。当然张岱并不是彻底的隐者,一个真正的好时代,应该让一个“士”既能保持出世的孤独,也能偶尔享受鲜衣怒马、烈火烹油的生活。
最近和连清川老师聊天,说到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得出一句颇为唏嘘的结论:我们只想过上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而已。
前两天,社交媒体上看到,一对上海夫妻算了算一家五口在上海每月的花费,大概需要五万左右才能维持小康……如果再苦苦维持骚客文艺,我原本平凡的生活,只能变得越来越不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