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凡是比较关注学术圈新闻的朋友，想必都不会对这串「神秘数字」感到陌生：「24/67656」.
这串数字，是浙江大学公布今年的校级奖学金获奖人选时，在官方公众号上发布的推文标题 —— 也因此一度引来诸多关于「优绩主义」「分子分母」的争议。
个中是非学霸君不过多评价，相信大家自有看法。但，聚光灯不仅点亮了华美的舞台，却也暴露了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死角 —— 在广大吃瓜网友对这份名单的深挖之下，很快便发现了让人诧异的地方：
这份名单中，有一位 2021 级本科生宋某的成就相当耀眼 —— 在本科期间便发表 3 篇论文、主持国自然本科项目、参加青年科学家论坛 ……
图片来源：浙江大学公众号
于是便有网友慕名去调查这位「大佬」的几篇论文，诶？好像有哪里不对？宋某作为 2021 级本科生，是怎么做到在 2022 年就发出来 2 篇 SCI 加 1 篇北大核心的？
更引人注意的是，这几篇论文统统都是宋某一作，同时出现一位鲁东大学的李姓教授参与其中，通讯单位也都是浙江大学+鲁东大学；再结合官方推送中，宋某毕业于山东烟台一所中学，而鲁东大学也「恰好」坐落在山东烟台 —— 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图片来源：知网
图片来源：Science Direct
果然，后面的情节就跟大家猜得一样了 —— 这位李姓教授很快被网友找出是宋某的母亲，几篇论文基本是宋某、李姓教授和其手下带的研究生共同完成的。
图片来源：知网｜宋某父亲的博士论文致谢
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想不引发争议都难。
有网友认为，大一一进来就发布这么重要的文章，显然是经典的「学阀代理人」、「拼妈式」剧情；但也有知情人站出来反驳，称李姓教授不是学阀，宋某也只是研究起步比别人早，研究成果上没有造假。
图片来源：小红书
目前，鲁东大学化学与材料科学学院一位负责人已经向官媒记者回应，称学院已经关注到此事并进行调查，肯定会给出一个客观公正的结果。
在官方的调查结果公布前，学霸君也不想过多评论，只希望此事最终能够得到妥善解决吧。
「神的背影」
其实，真的难怪大家如此群情激愤 —— 实在是曾经发生过的「学术造神」太多、太普遍、结局又是太过于相似了 ……
有的选手「连发几十篇论文」，结果仔细一查 —— 大多不是综述就是挂个名；（可参考学霸君此前报道《本科生狂发 31 篇论文遭质疑》）
图片来源：知乎
还有的选手科研、专利、竞赛、交流、评奖不知道多少手一起抓，可凡是懂点科研的朋友深扒起来，要么严重灌水，要么投机倒把 ……学霸君此前报道《本科生主持参与 40 余项学生项目，发表 56 项国家专利》这一案例。
图片来源：该生所在高校公众号
更不必提那些「家族传承」，父母恨不得直接把手里的论文统统送给孩子 。
图片来源：西南交大官网
不过这年头，小学生都能研究抗癌了，还有什么是大伙儿没见过的呢。
图片来源：搜狐新闻
不过，我们不得不正视的一个事实便是：「学术造神」已然成为一种普遍的风气。上到几乎违反常理的「三年四十篇论文」，下到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学霸宿舍 100% 深造」「本科参与重大课题」……
必须说明的是，那些真正努力拼搏的优秀学子们当然值得赞美和鼓励，但以如此看似「违背常理」的方式进行宣传，是否真能起到应有的正面效果呢，这种宣传又是否真的能够为科研行业起到贡献呢？
有趣的是，就在上文中校方官宣宋某获得奖学金的前几日，我国著名社会人类学家、现英国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项飙在一次媒体采访指出，当下的教育系统正在批量生产「炮灰」：
「对学校来说，抓人比教人更重要。整个教育体系主要就是一个把人分等的机械，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培育过程。…… 这个系统就是要生产出大批的陪跑、韭菜、炮灰，顶部的华丽光环全部要靠底层的生命力烘托出来」
这样的问题归根结底，不是教育资源的匮乏，而是评价体系的单一和意义系统的匮乏。
为什么一所偌大的学校只有 24 个人能当分子？为什么发几十篇文章才能去竞争奖学金？为什么「保研宿舍」比起别的宿舍更「不一样」？……
我们都知道这叫「优绩主义的陷阱」，可为什么还在前赴后继地往里跳呢？
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 · 桑德尔认为，优绩主义伦理的核心是，成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奋斗可以获得的东西，蕴含着一种打破固定阶层、让社会流动的许诺；但现实情况是，它最终没有实现它所许诺的理想。
影响我们成功与否的因素大都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例如性别、种族、地区、健康状况、天赋、家庭背景等，这些「运气」和你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既然依赖运气取得的「优绩」并没有道德上「应得」的正当性，那么凭借「优绩主义」获得的社会成就，又哪里谈得上公平呢？
写在最后：
美国斯坦福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周雪光认为，由于学术界存在着严重的信息不对称性，许多学科的成就难以准确测量，学生们需要通过某种为大家所接受、所公认的信号来传递有关自己学术能力的信息 —— 水专利、挂文章、搜罗种种荣誉称号 ……
而如果高校和社会舆论选择对一张张光彩熠熠却有量无质的履历表大肆吹捧，试图在「造神」的过程中分一杯羹，那么真正受到伤害的反而是那些脚踏实地扎扎实实出成果的科研工作者。
这样的现状，或许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得到改变的。学霸君常说，这类问题往往需要深入机制的系统性调整才能真正得到解决，可在当今这个「与日俱卷」的时代，改革的阻力早已大到普通人难以想象、难以判断、更难以参与其中。
无论如何，只希望大家能够记住：
追求优秀当然是没错的，但做个没那么优秀的普通人，也是没错的。
图片来源：各大高校公众号
不得不说，南大的这波普通学生学生系列上大分。
参考文献：
刘擎：《优绩主义的陷阱》，摘编自《精英的傲慢：好的社会该如何定义成功？》序言，迈克尔 · 桑德尔著，2021 年。
周雪光：《为什么会有「导师崇拜」「学术造神」?》，摘编自《组织社会学十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03 年版。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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