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嘉:
你好!
今天是周末,一个人在家。太阳很好,卧室暖洋洋的。搬了把躺椅,取出了丰子恺先生的《西洋美术史》。我边看书,边随手在空白的地方标注些感想,偶尔嗑几粒南瓜子,喝一小口红茶,感觉别提有多惬意了。遇到丰子恺先生谈及现代派艺术,还不由得想起了2008年夏天,带着孩子们去巴黎奥赛博物馆的事。
奥赛博物馆在塞纳河的左岸,与卢浮宫隔河相望,以收藏印象派画家的画作闻名。这个博物馆与卢浮宫、蓬皮杜一道,被誉为是巴黎三大艺术馆。我虽然很喜欢印象派的画,但也仅仅是喜观赏,并没有说出所以然的能力。为了避免面对孩子们的“问问问”,参观前,我为她们约了奥赛博物馆的小学生一小时艺术课。
这样的课在奥赛并不是纯义务的,有点托管班的意思,每个孩子要花上几个欧元。我心想,若是用这点学费让她们知道些西方美术史,也算值得了。把她俩打发了,自己在博物馆里溜达,一身轻松,外加大饱眼福,真是神仙感觉。不过,只一个小时的光景,两只小鸟就回了巢。看她们欢蹦乱跳的阵势,怎么也不像是刚被灌过墨水的样子。莫非那老师是讲法语的?这俩什么都没听懂?连忙追问,直到问出那讲课的老师是英国人,牛津毕业的,我这才放了心。心想,若是法语,我那十几欧元岂不是白扔了?两个孩子自是笑话我俗气。我才不理会她们,一定要刨根问底:“那你们一个小时都干吗了?”我着急地问。安妮道:“老师给我们讲了几张印象派的画,然后,让我们临摹了一张,就下课了。”啊?十几个欧元,就干这点事!安妮似乎看出了我眼睛中的不上算,同情地饶上了一句:“噢,对了,老师还留了作业呢!”看安妮说不清楚作业的内容,琳达上来帮腔:“老师让我们回去好好想想,梵高和莫奈的向日葵有什么不一样?”
八年过去了,我几乎忘了这个赔本买卖,今天读到丰子恺先生分析印象派莫奈和后印象派梵高时,忽然想起当年孩子们口中的奥赛之问:“梵高和莫奈的向日葵有什么不一样?”
依丰子恺先生的见解,莫奈的向日葵是光在物上的摹写,以纯粹的绘画兴味为本体,体现的是唯物的态度;梵高的向日葵是形的韵律,加进了个性的新的实在,注重的是内心的表达。把这层意思当作是奥赛之问的答案,想必应当是“不丑”的了,而这个答案的背后也正是印象派发展史的脉络——从忠实客观的印象派到着眼主观的后印象派。
合上丰子恺先生的书,我闭上眼睛,不禁琢磨起这西方人引导孩子“上钩”的法子来。“梵高和莫奈的向日葵有什么不一样?”这句看似简单的一问,其中的路数却是很深。倘若是把这个问题改写成我的考题:“给我说说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的不同点是什么?”恐怕孩子们马上就会被吓得逃之夭夭了。唉,只可惜我这外行居然看了这许多年热闹,才琢磨出这门道来。想想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家长,把有趣的知识教得无趣,把无趣的知识讲得更加无趣,暗自计算一番,这种事情还真的干了不少呢!
这事似乎也让我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对艺术敬而远之的缘故。学校美术课上,老师“闷声大发财”的教法;自己钻到图书馆硬啃“高大上”的艺术书,一直看到眼皮打架;画室里无趣而机械地临摹……这些迎难而上的苦学法,其结果,不但没让自己与艺术结缘,却反倒是因途中的乏味而与艺术渐行渐远,想到这些,心里直叫“上当!”
再叙
姐姐
——本文选自《母爱的界限》零露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 / 2016
Photographer:JiaqiCheng
莫奈的向日葵就是一束美丽的花,它会进入你的眼睛,也会渗入你的心灵。看到这幅画,我第一次感到原本是田野中的一株最普通的植物,也可以被如此宠爱。摄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望向这两朵向日葵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梵高的一双眼睛在与我对视一样。摄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这是在大都会博物馆展出的梵高的一幅名画《第一步》。这是一个让全世界的父母都熟知的场景,多么平凡,又是多么感人。
丰子恺先生的《西洋美术史》非常通俗好看又不失专业水准,是部令我认识西方艺术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