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冰冰最近在老家与初恋偶遇,约着见了几次面、吃过几顿饭,便有些情难自抑。
此时的冰冰嫁作人妇还不到一年,丈夫是后来遇见的同事,算不上多么英俊潇洒,好处是知冷知热,缺点是太过朴实无华,生活渐渐变成一个个日复一日的循环,乏味可陈。
初恋叫作大军,他们是高中同学,前后桌的那种,不远不近,据说是世间最美好的距离。
两个人暗生情愫,一起看过电影逛过街,发过暧昧粉红的小短信,只是那层窗户纸始终不曾捅破。但也算得上初恋了,她为他叠过千纸鹤、写过日记,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招摇过市,眼里心里都满溢着甜蜜。
漫长一生里初次到访的爱情,尚未沾染上烟火灰尘,也不见一丝铜臭俗气。所以重逢时他们能够在茶楼里坐下,点一壶陈年普洱,从诗词歌赋说到人生哲学,从孔孟之道谈到国计民生……
那一壶茶要价680元,冰冰心里有些咯噔,暗自计算着折合多少大米和牛肉,算完了却又嘲笑自己的市侩庸俗。可总是前前后后地惦记着,便借口上洗手间悄悄结了帐。
分别时大军有些嗔怪,她微笑着不言语,内心却是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夜空里的星星很明亮,初恋的男人也依旧耀眼,她却对回忆和往事都生了敬畏之心,唯恐生活的风刀霜剑,会把曾经的波光潋滟都蒙了尘。
若是嫁了眼前这个人,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风花雪月熬成油盐酱醋,未必就会比现在的伴侣更踏实、更美满。
初恋这件小事,美就美在未经世事、不问前程。聪明的人,会永远保留着这个心灵的乌托邦去处,让爱情的幻想延续到地老天荒。
道了别说了再见,冰冰忽然释怀了。初恋的意义,无非是缅怀二字,缅怀青春和年少的自己而已。
而缅怀之事,不该和现实拉拉扯扯。
男人们眼里的初恋,通常是白月光和朱砂痣的代名词。
同事王生,心里也闪着一轮皎洁明月。那是大学图书馆里结识的女孩,爱穿一身白裙子,笑起来眉眼弯弯,美得如同窗前明月。
毕业后,两个人却以分手告终,因为谁都无法退让妥协。王生回了乡,又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恋爱依旧谈得认认真真,掏心掏肝地爱一场,终于领了红本本抱得美人归。
并不是初恋才用尽全力,其实初恋后的每一段感情都刻骨铭心,只是“第一次”的标签,让人太过迷信和眷恋当时的纯真。
王生悄悄见过初恋一次,在出差路过那个城市的时候。瞒着老婆,有些胆战心惊。
应邀而来的初恋却带着刚刚会走路的孩子,坐下来就忙着给孩子点热牛奶、带孩子上洗手间。好不容易坐定聊几句,熊孩子又打翻了咖啡弄湿衣服,嗷嗷哭着不依不饶。
她只得仓促告别,眼神里全是焦急与关切,但和王生没有一毛钱关系。他有点失落,猛地想起多年前她曾熬夜给他织围脖、省下零花钱买他最爱的球鞋、在宿舍用小电锅给他煲汤煮饺子……
原来年轻时的温暖记忆都系在她身上,可那个傻傻爱着自己的姑娘,已经走到了别人的生命里去生儿育女。
王生失魂落魄走在异乡街头,却忽然接到老婆的电话。她撒着娇说想他,嗔怪里带着微微的笑意,他猛然惊醒,原来也有另一个姑娘走进了自己的生命。原来自己的幸福,已经只和眼前人息息相关。
白月光已在不知名的地方变成饭黏子,朱砂痣也悄悄沦为了别人的蚊子血。
幸运的是千帆过尽依旧有人在爱你。只是那些错过了的人与事里藏着青春和梦想,想起来时,难免要泪流满面。
我的初恋是一个姓罗的男同学,当年是同桌。我收过他的情书和小卡片,许下过模糊不清的非君不嫁,在那个懵懵懂懂的年纪里,爱情被简化到最质朴的心动和欣赏。
自然不曾牵手、不曾拥抱,更没有肌肤之亲肢体缠绵。似乎所有的快乐都停留在柏拉图式精神层面,是遥遥相望那一瞬间里生出的欢喜和感动,仅此而已。
遗憾的是待我长发及腰,却再也问不出那声娶我可好。因为多年时间与空间阻隔使我们渐行渐远,初恋成为一件过了时的花衣裳,温暖如昨,但又今非昔比。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陆陆续续地谈恋爱,可再也没人给我写情书,我对爱情的幻想,也从最初的一个凝视变为一枚戒指、一张工资卡、一套房子甚至他的整个人生。
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感情,有时也像步步为营的人生,爱与恨相交替、欲望与执念相交织,我们在情路上苦苦跋涉越走越远,常常忘了当初为什么而出发。
偶尔想起他来,脑海中浮现出的始终都是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这时候的我似乎可以从世俗复杂的情感里暂时脱开身,忆起那些写情书的年代,才猛然醒悟爱的初衷与真谛。
在我们不明白套路,也不知道爱情技巧为何物的年纪里,大家都凭着最直接的心理感知去相爱,爱就是爱,和物质、名望、地位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快乐和幸福都那么纯粹。
藏在初恋里的,或许并不是某个人,而是爱情本身,是那种情感混沌初开时的清明自在。而我们怀念的,恰好是那种摒弃杂念,回归本真的爱。
几年前,莫文蔚和她的初恋结婚了。那天,微博上疯传一句话:你的初恋呢?现在在哪里?
七个字母,嘴巴的开合间不过短短一瞬,却能击中许多人的心。初恋,这短短二字,有时就已经代表了整个青春。
那天我循环播放了一首歌,叫作《李雷和韩梅梅》,唱的是有点小暧昧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后来谁也没能牵着谁的手,只有那些隐隐约约的小暧昧,在时光里静静发酵为了永远的小美好。
你曾是谁的韩梅梅?谁又是你的李雷?多年后午夜梦回,也许还想得起当时的考试卷、单词本、白裙子和自行车,而所有物件的出现,都是为了衬托那个人登场的一瞬间。
初恋是杯时光酿成的美酒,多年后品一口,才发现酸涩里已经饱含了醇厚。
这在心理学上叫“蔡格尼克效应”:人们对已完成了的、已有结果的事情极易忘怀,而对中断了的、未完成的、未达目标的事情却总是记忆犹新。
所以我们回忆起那个人时,会有些意犹未尽、会有些情难自已、会不由自主与身边人对比。想着当时栀子花开,再看看眼前一地鸡毛,就不由自主要往回忆里躲,去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里,幻想另一种可能的人生。
但也只是幻想罢了,大部分满目山河空念远,最后都会回到不如珍惜眼前人。就像《港囧》里的徐来、《夏洛特烦恼》里的夏洛,以及无数个冰冰和王生。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爱情不是唯一主题。
说到底,并不是初恋多么美,只不过青春太美太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