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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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gay，为什么大家在社交小软件上总是遭遇挫败感，为什么每次YP后他们很少获得满足感，为什么他们之间要用1/0来互相称呼和命名，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总是快速而短暂，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小软件上发现了对方，总是第一句"你10？"，在还没有聊几句的情况下，问对方索要照片，并且“你发我回”，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征友帖子上宣称自己“器大活好”，为什么在小软件上跟对方聊文学艺术电影的行为，反而被认为是“矫情”“装逼”“假正经”？
这些看似没有联系的行为后面，有着共同的心理状态，而这些心理状态，驱使他们做出了这些行为。而这些行为，有时会对他们造成心理伤害，比如，挫败感，自我评价降低，无价值感，空虚，焦虑，迷惘，逃避、不安全感。
我认为有必要专门探讨一下gay在gay圈的心理状态，让大家更了解我们，让我们更了解自己。但是我要声明：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首先，我们一起了解一个名词：自恋。在心理学上，自恋这个词的含义跟我们生活语言中的自恋，并不是一个意思。以下我要讲的自恋，是心理学概念的浅显直白的阐述，不是我们生活语言中讲的：自我感觉良好，自吹自擂、自我为中心。心理学借助了这种语义，把某一种心理的成长阶段、人格，统一用这个名词来定义了。心理学的概念，更系统，更有概括性，更科学。我们每一个人在襁褓中的时候，会有一种全能自恋的错觉：世界是围绕着我来运行的，我的需求比天大，我只要一饿，食物就会出现在眼前，我只要一冷，暖和柔软的被褥就会就位，我只要一寂寞，父母就会放下一切，来陪伴我，来让我开心。所以，我是无所不能的，我是强大的，我是完美的。
随着我们长大，这种全能自恋，就会向外拓展，让我们像爱自己一样，爱父母，爱我们的养育者。并且，这些养育者在我们心目中，也是强大的，完美的，无所不能的。在我们感受到恐慌、焦虑的时候，就会像召唤守护神一样，把我们心目中强大的养育者召唤出来，比如，“放学别走”和“我爸是李刚”。这在心理学上，叫做“完美化”。是指我们把一个对象，一个组织、一个机构，想象得完美无瑕，无所不能。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随着我们长大，我们就慢慢发现：我们自己是不完美的，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它不符合我心目中的要求。可是这种发现让我们恐慌，害怕，不敢面对。于是，我们就会在心目中制造一个完美的对象出来，让它来替我们抵御恐慌。这种完美化的对象，无论它是谁，实际上都是我们心目中的自己。我们对待偶像的方式，实际上是希望别人对待我们自己的方式。完美化，是有功能的，它的确会让我们感受到安全与喜悦，感受到更多积极的力量。可是，既然完美化是有功能的，但它不过是我们的一个工具。它失效了会怎样？就像我们的坏雨伞、破衣服，我们会做什么？当然是扔掉它。
如果一个对象被我们发现了缺点，它不再是完美的，我们就会从心理舍弃它。一个偶像被我们发现了偷情、出轨，我们就会把他贬低的一分不值。他的演技歌艺，他的成功，他的努力，他的人格魅力，好像都不存在了，我们只看到了一点：他不是完美的。我们舍弃他，是因为，他既然不是完美的，不是全能的，不是强大的，他就不再符合我们的需要了。就像坏雨伞破衣服一样，就该扔掉它。我们要做的，是去买新雨伞新衣服，是去物色新偶像，是去再完美化另外的人。当你发现，你对一个人有时非常喜爱，但一旦发现他的缺点，你又会彻底否定他时，你正在做“完美化”。完美化并不可怕，而且几乎人人都会不自觉地完美化，就像人人都是生来自恋的。
我刚才讲了自恋的产生和去向：它由本能萌发，并且随着心理状态的成长，一定会投射、扩展到别人身上去。可是，如果它没有扩展出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它会被不知不觉地收回来，把爱的方向重新指向自己。这时，自恋行为就会产生。每个人都存在某种程度的自恋。比如：当你生病时，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最好的医院，要找最好的医生，一定要获得最佳的治疗和照顾？比如挑选手机时，你一定要选择最好最贵的？在你去饭馆吃饭时，你是不是觉得既然我是花了钱的，饭馆的装潢、口味、服务一定要符合我的预期？你的成就是不是一定要获得重视，你的优点是不是一定要被看到，被夸赞，你是不是觉得，世界上的观点只分两种：我的和错的？这些都是正常的，健康的。当你对以上问题都回答是时，只要你自己开心，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好。
接下来我要讲的问题，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不愉快。但是请你记住以下几点：
1，这些评价是客观的，中性的，不是贬低或者批评；
2，你不是完美的，这没什么，没有人是完美的；
3、除了缺点，你是一个优点很多的人，多到你自己不一定全部能发现，需要旁观者才能补充。
自恋者有一个心理习惯，我们容易只看到别人的功效，而不太能意识到别人情感的存在、变化，我们不认为他人的情感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世界上任何人和事，对我们来说，只分两种：有用的，没用的。比如：对父母来说，子女是给他们争光的工具，养老的工具；对子女来说，父母是他们的保姆。对妻子来说，丈夫是提款机，对丈夫来说，妻子是家庭服务员，生育工具。的确，每个人对他人来说，都是有功效的。这一点无可置疑。可是，我们不能只看到这一点。他人有感受，他人有需求，他人有交流的愿望，他人有被看到的渴望。我们并不能只把一个人当成某种工具。如果我们太过功利，我们自己内心的需求也会被自己忽略，压抑，扭曲。
啰嗦了那么多，我们要进入正题了：gay的心理。gay始终处于一种不被主流认可的环境里。你会说：不对，现在社会对gay的宽容度很高了，很多人都出柜了，他们过着非常阳光的生活。这是对的。可是，除了社会的观念，我们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观念，它来自文化，来自社会，来自父母，来自老师，来自你很在乎的人。这种声音，始终扮演着严师诤友的角色，它不断规劝我们，约束我们，纠正我们的一切。这种声音，在心理学上，叫做“超我”。超我客观存在，也很难被说服。在一个人认可了社会道德之后，就会用社会道德来约束自己。即便不被抓住，不被惩罚的行为，我们做的时候还是会有内疚感，负罪感。这就是超我的作用。而大部分gay的超我中的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们：你是另类的，你不符合家长的期望，你不符合老师的要求，你在朋友面前需要自律，你在家人面前不能完全成为自我。社会上宽容的声音，的确对他们产生了很多帮助和疏解。但是，自己内心的声音，需要被解读，需要被说服。而大部分gay，不具备这个条件，也缺乏这种意识。他们必须成为一个不能完全做自己的人。
他们在自恋这个人人都必须要修的人生课当中，遇到了一个挑战：他们不太能够做自己。他们需要伪装，他们需要躲藏。这在心理学上，就叫“自恋受损”。自恋受损的人，比较容易发展出自恋。因为他们要把本应向外的情感，收回来，投放到自己身上。我前面讲过，自恋者会做两种不自觉的事情：1、完美化，2、只看他人的功效。对一个在生活中丰富多彩的gay，他聪明，他敏锐，他有魅力，他博学多才，但是他在小软件上会不知不觉做一个粗鲁的混蛋，他会开口就问：你是一是零？你有照片吗？你发我回。因为对方对他来说，不是一个全面的人，对方只是具备了功效。而他，只关注这种功效而已。对他来说，一个别的gay，要不然就是1，仅仅是个1，能满足他的需求，要不然就是0，仅仅是个0，能满足他的需求。而这个“1”、“0”的喜怒哀乐，心灵和灵魂，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功效，他是不关心的。
我们每个人，被问到这种问题时，都会有一丝不快，这是因为，我们只是被对方当成了一个工具，我们的感受没有被重视。更何况，我们是天生自恋的，我们本来就一直认为，我们的优点应该被充分夸赞，我们的亮点应该被放大，我们应该被充分肯定。被对方这么忽视，难怪我们会有怒气了。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的人，对“你发我回”这种提议也感到不快。他的照片，可以定期在朋友圈，网站上更新，他并不介意被他人看到。但是“你发我回”，就会被他拒绝。因为，对于被当成工具，他是介意的。这种把别人当工具，只看到别人的功效而看不到别人需求情感渴望的行为起了一个名字：工具化。工具化在gay圈太普遍了。以至于，我们身处其中形成了一种心理定势：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这样，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之所以会认同这种氛围，在心理学上叫做“合理化”。把自己实际上无法接受的现象，当做一种既成事实与客观。就好比，我们看哈利波特，我们看金庸，不会觉得它很荒谬，反而会认为，在作者打造的架构之下，这些神奇的事情才是合理的。于是有人在小软件上主动给自己贴了标签：我是1，我是0，我器大活好，我肌肉明显……他们觉得，既然有人需求，而我要变成一个工具才能顺应这个圈子，我才能用这个语言系统来跟同类沟通。而我的心灵，他们是没有人关心的。在这个圈里，我的功效才是最有价值的，我的工具身份，才是客观存在的。我是1，我是0，我器大活好，那么好，我是工具，因为我生活在这个工具化了的世界里。那么，你们也在其中，你们也是工具。所以，你突然跟我谈起心灵，文学，电影，我会骇笑：你真的了解这个圈子的规则吗，你真的指望我来理解和接纳你吗，你真的不觉得，这些东西，只有在现实生活中才存在吗？这个圈子，是哈利波特，是金庸，你不要跟我讨论降龙十八掌从理论上一巴掌打不死人这种事情好吗。在武侠世界里，降龙十八掌打不死人才是荒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