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迷恋孤独美食家深夜食堂的时候,怎么就没人把这俩女孩的作品搬上银幕呢?
对于我这样爱吃,又过得特别凑合的人来说,刷着朋友圈里加了一万个滤镜的美食图片,总是充满了鄙视和羡慕,而公众号关于吃的推荐,也要么是酸腐的软文,要么是毫无情趣的消费指南。所以,当我看见《吃的 ReallyWant》,其实有种放松的认同感,因为它讲的就是身边或者家里那些最随处可见,却又经常被我们略过的,关于吃的事儿。
《吃的》是一本记录民间美食的杂志,已经出了两期了。北方人看了大概更有体会吧,因为它是由两个北京女孩合作完成的,大瓜和珊珊。采访她俩是挺久以前就提过的,但是直到有天和朋友晃悠到 fRUITYSPACE 看演出,我才买到了实物。那天的演出非常实验性,大家昏昏欲睡,我从口袋里掏出这本小书,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决定。
珊珊(左)和大瓜(右)在市集
那天只卖第二本,所以我的第一本来自同事的慷慨赠送
自然而然的决定
《吃的》一开始不叫吃的,叫《高级》,“高级” 其实是书里挺重要的一个意象,大瓜说:“我们做的东西可能在别人眼里并不高级,但是小时候刚刚有这个概念,经常看见 ‘高级香皂’ 什么的。后来我俩碰头讨论书名,珊珊突然说,就叫 ‘吃的’ 吧,我才发现,哇塞这才是对的,这样这本书才是完整的。”
她俩的工作,想做的事儿也都和吃的有关。珊珊想当厨师,现在在一家农夫市集工作,大瓜想当服务员,也一直在一些餐馆和酒吧里打工,本职工作是在书店做管理运营,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是在书店,当时那儿会卖很多日本杂志,有好多美食的图鉴。“我在这个工作环境,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感觉特别冲击,然后就一直想,为什么没有人把我们吃的东西做成这个形式,美食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没有人以这样一种思路去呈现。”
有很多人说《吃的》设计风格特怀旧,而这也是自然而然的。“我们不太喜欢现在那种高冷的风格,而是本能或后天觉得以前的设计是好看、淳朴的。我同事有时候会跟我说:‘大瓜,你是一个怀旧的人!’ 当我跳出来才会发现,哦原来我是这样的。”
她俩各自的成长经历正好不同,正好互补。大瓜爸妈从小就带她到北京新开的西餐厅去,她小时候就吃过各国的食物,所以现在看到什么吃的立刻就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儿,看到新的餐饮形式也会有自己的判断。“我贡献的可能是思考和框架,但是珊珊具备的是更接地气儿的东西,比如她小时候,家里的鸡还跑到过人家院儿里! ”
在三里屯麦当劳的一个桌子上,俩人决定下来要做《吃的》,桌子旁边有个小挡板,在这儿开选题会特别有灵感。后来珊珊说了一句“这以后就是我们的 studio了。” 这事儿就真这么成了。
建议以后开会都得这么开!
老一辈儿的稻香村
第一本的第一个专题讲的就是珊珊家冰箱里的稻香村。她说,其实挺巧的,本来就想做一个关于稻香村的内容,正好她姥姥姥爷就认这个东西,而每次珊珊回姥姥家,也都是奔着吃去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打开冰箱门。
“冰箱不是有好几层吗,最下面有个箱子放鸡蛋什么的,我姥姥家的箱子就永远会有稻香村的点心,一盒或者一袋儿。”
珊珊姥姥家内景,看着就很想回的家
稻香村大图鉴是整本里我最喜欢的地方,虽然已经在书里注明了她们的分类 “不一定全,不一定好”,但是却足够感性。不同的糕点代表了不同的家庭成员,很妙了,梦幻童真。 但是光看能看出来谁是家里的谁吗 —— “不,是吃出来的。” 珊珊说。
“这个牛舌饼(她是大姨),又甜又咸又有点辛辣;这个起子馍(妈妈)真的挺好吃,而且之前去稻香村都没发现,做选题的时候才发现,它真的有点淡淡的奶香,就是妈妈的味道。”
她俩给了右下角的椰子酥特别优待,让它做了第一期的封面。“这个饼本身就很有意思,虽然是稻香村的,但是又特别异国情调,这树又出现在一北方的饼上,就特别生动。” 椰树沙影,简笔画海鸥,半沉到海里的夕阳,每次看见这些就想起小时候,这就是以前北方人对海南的终极幻想啊。
在试吃糕点的环节,我还以为会是《木下大胃王》里那样,把全部糕点整整齐齐摆桌子上,拥有了就拥有了全世界!但是大瓜形容那是个 “特别痛苦的回忆”,“我们都是在家里提前切好,每个就切一小块儿,够我俩分的就行,加起来还没蛋糕大呢,但是吃到最后特烧得慌。”
预购清单上还有可爱的小画
的士之家里的惊喜
“的士之家” 是出租车司机中午晚上吃饭的餐馆儿,因为是第二期的第一个专题,一翻开书页我就有种强烈的饥饿感,这群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终日在外奔波,但每个人心里都折叠着一份自己的美食地图。下了班儿,短暂停留一下吃顿饭,必须得便宜量大口味儿足,而疲惫让食物显得更好吃了。
《吃的》第一期几个月就完成了,但是第二期花了两年,好几个的士之家她俩第一年去吃过,第二年再去就拆掉了。“怎么感觉好多都是这种啊,比如我们采访完一个人,然后他就突然不在北京了。” 珊珊说。
“其实我们吃过的店没有全放进来,有的个性不那么独特,就算了。” 大瓜翻着书对我说:“你看它家就是几荤几素,它家就是自助面条,他家是砂锅肉饼……所以在餐饮的角度我们也做了一些分类。”
全自助式小食堂,饼还可以免费添
为了找到这些餐馆,大瓜和珊珊先是从微博和大众点评上搜,有的人不是出租车司机,但是他会发一条 “哇今天在的士之家吃的真实惠!” 有的的士之家还挺出名,在紫竹桥,网上一搜能搜出很多信息,上了出租车她俩也会和司机师傅聊,问他们一般都去哪儿吃。不知道下次我叫出租车的时候,师傅愿不愿意载我一程,和他一起去吃他最爱的馆子。
“刚开始是先找餐馆再发现人,后来是反过来,想他们会去哪儿,找到人也就找到餐厅了。的士村就是这个意思,村子里肯定有吃饭的地儿。” 的士村是她俩去探访中发现的最大的惊喜,珊珊回忆起来说,那真的就像另外一个小城一样。“你走在三里屯是这样一种感觉,但是在那儿感觉就完全不同,咱们平时是不会去的,但是也有一帮人每天在那里走来走去,到了晚上也灯红酒绿的,那就是他们生活的氛围。”
到了饭点儿,出租车们都聚集在这儿
三环边上,晚上突然出现的深夜饺子棚,也是出租车司机的据点
装在记忆中的协和胡同
摸摸两本书就能发现,第二期比第一期内容丰富不少,“协和胡同26号” 就是其中一个重磅内容,讲的是女孩大静家的事儿。
大静看完《吃的》第一期以后特别激动,在杂志的微博(@吃的ReallyWant)私信上说了好多她们家的事儿。她俩觉得挺有意思,就见面了。“都还能记得,当时是约在她学校附近,她给我们看了她家跟吃的有关的照片,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
“一点点往下挖的过程中发现,她家能说的东西太多了,大静是个特心细的女孩儿,所有的细节都在她脑子里。” 协和胡同的房子已经卖给别人了,实物早已经不存在,但是她都能复原出她哥的房间哪里摆的是什么。
根据大静的记忆,烟囱在帮忙画大院地图
高脚杯里的可乐,拿苹果香蕉梨和沙拉酱做成的沙拉,还有炸咯吱,这些都是大静家的招牌菜,在我看来也很亲切,水果变成沙拉就似乎洋气了不少,小时候过年边看春晚边吃这个,是件很幸福的事儿,聊起来这个,大瓜说也不知道起源于哪儿,但这就是中国人对沙拉最初的印象,珊珊觉得可能是丘比沙拉酱的策略特别成功,启发了中国人对沙拉的认知。这些东西都是藏在心底某个角落里的,现在所有的老记忆又全部涌现出来了,大静家也许是千万胡同里四世同堂家庭的其中一个,而《吃的》就像一台胶片相机,无比珍惜地按着快门,把这些定格了下来。
第二期封面上的大肉也来自大静家,但这次没有第一期选的那么快,经历了一番 PK,“其他的可能视觉上会美观一些,但只有这个红烧肉才最能代表这一期风格,这也是外国杂志上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是被大家都排除的。”
被 PK 下去的封面
太突破了,给饺子盖座大楼
虽然并没有收录进杂志里,但是这件事必须一提,用大瓜喜欢说的一个词就是 —— 它实在 “太狠了”。
每家每户包的饺子都有微妙不同,因为从来没有跟外面的同龄人一起包过饺子,大瓜和珊珊就想要找到100个人,上门去收集他们包的饺子,最后都到放到一个专门住饺子的 “饺子大楼” 里。饺子是身边最可知、常见的东西,但是从饺子大楼开始,不断地生发出各种想法,用这些最常见的事物的组合出一趟行程,最后变成了一个不寻常的作品,其实折射的也是人生百态。非常友好,又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
专属于饺子的午夜浪漫,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在里面喝酒跳舞
怎么就想起来给饺子们盖座大楼呢?她们俩似乎也后知后觉。
珊珊说:“我刚刚有这个感觉,这其实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会做的事儿。你可以充满无限创意地去换内容,就像我们这本杂志一样,但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你不会创造新的形式。当时提出饺子大楼我就觉得挺突破的,但是直到今天采访,我才觉得,哦原来做了一特别新的事儿。我们把形式改变了,可以去凭空想一些东西了。但其实,也都来源于生活……”
“噢对!当时之所以要盖饺子大楼,是因为这些人包的饺子我们得有个地儿放啊,就有了这个概念,刚开始是用速冻饺子的模具去生发它可能会是什么样的。” 大瓜也想起来了什么。
饺子大楼和房间的模型
上门收饺时用来包饺子大楼的门帘和打包绳
想法是一回事儿,做出来是另一回事儿。她们说要特别感谢真正帮她们做出大楼的那个人。“我们在淘宝上搜亚克力的制作厂商,几乎没有人愿意帮我们做这个东西,觉得又费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然后我们就找到了魏海,如果有想搞艺术创作的朋友想做亚克力的东西,我真的建议找他,他答应了这个图纸后,我们又提了很多要求。我说,大楼顶上应该有一个招牌,特别美式的那种,前头是中文后面是英文;这个大楼要能亮灯,得能开能关,还得能充电!因为我要求它在晚上不插电的情况下也能亮 —— 然后他就真的都做出来了。”
魏海夫妇
魏海在试灯
由最初的想法到最后,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游戏。拿到饺子大楼以后,她俩挑了一天去了报名包饺子的人家里上门收饺,带着一个黄色的工具箱,里头装着包饺子的原料,馅儿是大瓜和珊珊的妈妈帮忙做的,但是除了平常的馅儿,珊珊还挑了好多奇怪的东西。
工具箱内部的亚克力小盒子也是魏海做的
“当时还选了旺仔小馒头 QQ 糖什么的,想有一个创造的过程在里面,上门收饺的时候,有人就会拿线或者茶叶杆缝一个饺子,这个包出来不是为了吃啊,就是一个玩法。”
不同怪饺子的颜色形态也能折射出不同的东西
大楼有三个面,分 ABC 三栋,有时候 A 栋更受欢迎,去下一家的时候 C 栋又成香饽饽了。“其实就是扎堆儿,他们会想要跟彼此做邻居。还有好多好玩的事儿,上门收饺的那天,鼓楼小经厂胡同的 ‘吃面’ 餐馆里,老板娘说要住一楼,因为她 ‘一直想有个大院子!’”入住房间、房产证还有钥匙牌,其实这些都是假的,但是他们都特别当真。
“吃面” 老板娘拿到了自己家的钥匙牌
我去找大瓜珊珊那天,大瓜刚回访完一个饺子主人回来,是为了12月16号的年终答谢会做准备。距离饺子大楼的发生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两年了。两年前上门收饺的时候,有个抓着薯片就跑出来开门的女孩,她当时还是个梳两条大辫子的大学生,现在把头发剪短了,也已经工作了。“想到这儿也惊了一下,没想到时间过那么快。”
交了很多学费
书本身的感觉特别轻盈,读着也舒服,不过操作起来一点儿也不轻。
选题是个大头。珊珊提到了《吃的》的装订方式,是骑马钉,薄薄的一本只允许有那么多内容,所以得割舍和纠结。“选题有很多,有的本来想的挺好的,但是发现操作起来有难度。比如有一年的11月份,那时候外卖刚兴起,就觉得诶挺新鲜,外卖小哥也都有自己的装备,就想给他们拍个街拍,但是后来觉得太麻烦,他们可能也不愿意,也影响他们工作。”
《吃的》里面基本所有照片都是偷拍的,“拍他们的时候挺害怕的,怕他们觉得不尊重他们,只能快一点准一点隐蔽一点。也没和他们说过自己在做一个什么东西,因为可能说了反而会变得更麻烦。做小学生零食专题的时候,也不敢上去和小学生聊天,觉得他们都特厉害,脾气大,挺不好接触的。”
气场强大的小学生们
第二期是她们交了最多学费的一期,但是学到的东西也最多。 做第一期的时候,俩人还没有太多计划,只是想着赶紧做出来,就往里砸钱。做到现在开始有一些考量在里面。“也不是心疼钱,这是一个成熟的过程,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经验,该控制的成本没控制住。”
“有段时间我们吵得特别凶,但是都挺过来了,现在还能一起坐在你面前,就是都相信还能够更好。以前挺心急的,大家也在催,但是现在想明白了,慢慢来吧,做一本就要耗费不少精力和想法,最后保证拿出来的东西是好的就行了。”
我倒真的不担心她俩有一天会没想法,大瓜提起一些印象深刻的事儿,说现在都能会心一笑。很久以前做垃圾桶专题的时候,有人发给她们一个装着糖葫芦包装纸的垃圾桶照片:“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她又在吃糖葫芦,我就想,她果然是喜欢吃这个啊。”
和大瓜珊珊聊完,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正好看见有大叔在卖糖葫芦,我买来一根尝尝,发现比以前吃过的都香甜,可能因为是冬天来了,冰糖又凉又脆,作为留念我给躺着糖葫芦的玻璃柜子拍了张照 —— 很多味道就这么留在记忆里,这一瞬间无所不有,下一瞬间无所不失,我不知道下一期什么样的食物会成为她们书里的主角,就希望这些珍稀的时刻能不那么快消失,在书里再多待一会儿吧。
一看这杂志这么接地气,我们就知道你们肯定想要。所以我们买了三本打算送给馋得要命的你们。看我们多贴心。
在收到杂志之前,你得先在本文底下留言。到周一中午十二点,留言获得“赞”数前三的吃货会得到一本《吃的》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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