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谟出殡那天,出于病态的好奇,詹姆斯·鲍斯维尔不仅事先打探了休谟尚未启用的墓穴,而且之后当悲痛欲绝的送葬队伍将休谟的尸身安葬于墓穴时,他还躲在墙后窥伺。但鲍斯维尔并非是唯一的好事之徒。故而,在落葬后的那一周,因有大量闲杂人等的围观和窥伺,休谟家人觉得有必要派两个守卫在夜间看护休谟的陵寝,以免遭到破坏和亵渎。此后不久,鲍斯维尔向约翰逊博士建议道:他应该“连带着将斯密与休谟一起敲打,以便让那些自负而招摇的背教者名誉扫地”。当鲍斯维尔告诉约翰逊,休谟曾公开表示“他能够坦然面对死亡”时,“他撒谎,”那位道学家反驳道,“那是他的虚荣心在作怪。人不可能不惧怕死亡,不可能在离开所有已知事物,并进入一种未知状态时仍泰然自若。”“你要知道,依照他自己对于灵魂死灭的看法,他没有理由不撒谎,”约翰逊继续狡辩道。
虽然约翰逊这一套缺乏逻辑的说辞,并未让不谙哲学的鲍斯维尔感到有什么不妥,但他仍感心绪难宁:他所了解的像大卫·休谟这样的一位大好人,必定是一位基督徒,至少私下里是如此。直到1784年1月8日,鲍斯维尔终于揭开了他在休谟身上所发现的那个谜团,这让他倍感满意。我们的这位传记作家在其“日记”中写道:“我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在梦中,我发现了大卫·休谟所珍藏的一本日记。就日记来看,尽管出于虚荣,他发表了一系列宣扬怀疑主义和渎神背教的论著,但他实际上是一个基督徒,而且非常虔诚。我估计,他之所以还能保持内心的宁静,或许是因为他抱有这样的想法:在炫示才华的过程中,无论他以什么样的面目示人,他的宗教从未忤逆上帝和自己的良心。(我不确定这是否只是梦中的想法。)我认为我在他的日记中读到了一些精彩的段落。我不确定我到底是在星期四晚上,还是星期五晚上做了这个梦。但在我醒来后,其中的一些情节竟如此栩栩如生,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愿相信它只是南柯一梦。”经过此次导泄之后,鲍斯维尔对休谟的态度有所软化,而在其已版著作中,他也降低了其日记中某些粗鄙段落的调门。
不像鲍斯维尔,蒙博杜勋爵以如下讥诮之言直接表达了他对于休谟的反感:这位哲学家在临终时所忏悔的不是他的罪,而是他的苏式英语(Scotticisms)。
1777年,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休谟那两篇扣而未发的论文以《论文两篇》为题遭到盗印,并流入市场。不仅如此,两年后,遵照休谟的遗愿,其侄子大卫也将其《自然宗教对话录》如期付印,这再一次强化了公众心目中休谟作为背教者的名声。休谟对《自然宗教对话录》一向倚重,而它现在也早已位列哲学经典之林。它表明:休谟拒绝将宗教奠基于形而上学的所有尝试。它还进一步说明:建基于事实和科学方法的宗教将发现,它很难——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话——超越人性和自然界而进入到超自然领域。斐诺(Philo)就这个论题所做的最后陈词,实际上也是休谟的最后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