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故事的力量

从1955年到2017年，无论在任何历史时期，一个日本芭蕾舞团都要坚持讲一个中国故事——不仅早于中国芭蕾舞剧《白毛女》10年就已经开始讲，并且一讲就是整整60余年！

这究竟是为什么？

日本松山芭蕾舞团成立于1948年，“创作有民族特色的芭蕾舞”是其重要宗旨之一。有趣的是，这个创作日本芭蕾的目标，却把他们引向了讲述中国故事的60余年。

松山芭蕾舞团创始人清水正夫先生和松山树子女士

1952年，舞团创始人清水正夫第一次看到中国电影《白毛女》， 自始至终眼含泪花 。他十分同情于喜儿的命运，也十分欣赏《白毛女》的故事，感到特别适合改编成芭蕾。恰逢日本妇女解放运动，清水正夫也希望能借喜儿的故事激励国内解放运动，于是萌发了将《白毛女》改编成芭蕾舞剧的想法。

60年后，舞团赴中国前排练现场的一个场景。排练中，清水正夫之子清水哲太郎（舞蹈家，现任松山芭蕾舞团总代表，舞台艺术总监）感到演员情绪不到位，冲到饰老百姓的演员前高声嚷到：“大春回来了，情绪，情绪！卢沟桥事变已经发生了！日本开始侵略中国了！情绪、情绪！”。他也转向“大春”，戳着他的“八路军”袖标说：“这是什么，这是责任，责任！”。

情绪到位是感染力的核心

也是表演艺术的要求

在这一点上

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松山芭蕾舞团的两代白毛女

第一代“喜儿”松山树子 1955年在天安门城楼看阅兵时，自始至终激动得泪流满面。她后来回忆到：环顾四周，城楼上所有的中国人都很开心，只有她一个日本人热泪盈眶。她想，这或许是因为：她演过《白毛女》。

第二代白毛女森下洋子女士 （现任松山芭蕾舞团团长，首席芭蕾舞演员）在表演喜儿之前，一直生活在芭蕾舞的华丽世界。若不是因为喜儿她不可能有机会这样了解中国。她说，她在中国最大的发现就是：无论何时，这里的人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从此之后再有表演，她就想象着喜儿那双更加明亮的眼睛，拼命地跳着。

“管他呢！去了再说。”在松山树子赴赫尔辛基参加世界和平大会前夕，清水正夫这样鼓励妻子。

原来，当时日本政府不肯给松山树子发去苏联和中国的护照，但她依旧决定有机会从赫尔辛基飞到中国和苏联看一看，即使这样会冒着被逮捕回来的危险。然而就是年轻时这个“管他呢，去了再说”，开启了松山舞蹈团的“芭蕾外交”历程。

1955年10月 ，中国贸易代表团赴日访问期间， 周恩来邀请松山树子赴京参加国庆庆典 。宴会上总理将演歌剧《白毛女》的王昆和演电影《白毛女》的田华介绍给松山树子，并表达：“下次带着《白毛女》，大家一起来”。

1955年，周总理和三位白毛女（从左到右：王昆、松山树子、田华）

1964年9月，松山芭蕾舞团开始第二次大规模访华演出 。22日开始，松山芭蕾舞团在首都剧场演出《祗园祭》，周恩来三次观看演出。访华期间，周恩来邀请芭蕾舞团观看大型舞蹈史诗《东方红》，受邀嘉宾还有为研制原子弹做出贡献的科研人员。

1964年11月3日，松山芭蕾舞团在人民大会堂三楼小礼堂为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等国家领导人演出芭蕾舞剧《祗园祭》。演出休息时，舞团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

《祗园祭》剧照

1978年，松山芭蕾舞团访华，带来的剧目就是《天鹅湖》。在人民大会堂的招待会上，中日“白毛女”再度重逢，只不过这次赴约的不是周恩来，而是邓颖超。她说：“恩来走了，我来代替他”。

不难看出，其中贯穿始终的重要人物之一就是周恩来。

松山芭蕾舞团的练功房后方“昔日之恩，无以为报”八个大字格外醒目。除此之外，还悬挂着周恩来和邓颖超青年时的照片。原来，森下洋子于1971年访华时第一次见到周总理，那时她刚继松山树子接任“白毛女”。总理叮嘱她不忘“挖井人”。洋子把这句话挂在了墙上，也记在了心里。

这么多年来，松山芭蕾舞团每次来华演出，周总理都要前来观演。哪怕1971年9月，舞团访华前不久发生了林彪事件，也要抽身赶来捧场。也就是在那一年，总理送了舞团一整套《白毛女》的服装道具。没想到七年之后再次来访时，替代周总理赴约的就是他的夫人邓颖超了。

1978年邓颖超和四位白毛女（从左到右：王昆、松山树子、邓颖超、森下洋子、田华）

46年之后的今天，舞团再次来访，68岁的森下洋子说她希望能穿着这套总理送的舞服，跳满全场。这名以舞蹈为生命的艺术家，或许就是要以这种生命的方式，来报答总理的“昔日之恩”吧！ 然而，松山舞蹈团更清楚，总理缔结中日艺术的友谊，缔结的也是两国人民的友谊。

1975年，著名音乐人、导演尹建平随北京艺术团在日本演出时还只是个19岁的孩子。他回忆那时清水正夫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问大家饮料好喝吗、饭菜可口吗、睡得习惯吗、气温适应吗。尹建平在大阪突发胃炎，清水正夫就一手拿胃药一手端热水，站在舞台下场口等他下来，立即给他敷上。

上海芭蕾舞团团长辛丽丽也回忆到，清水正夫听说上芭要排《胡桃夹子》，就自己带着人马跑到上海，向舞团无私分享了松山版的《胡桃夹子》。还有一次，她联系已经退休的老清水，希望能帮忙采购一些舞蹈装备。老清水就说，丽丽的事，那当然一定要送。搞得继任他的清水哲太郎开玩笑说：爸爸请客我付账啊。

1972年，上海《白毛女》剧组访问日本合照

如今，松山芭蕾舞团和她的《白毛女》确实如清水正夫所愿，已经成为了中日友好的象征。每一次的来华演出，都会受到国家领导人亲切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