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决定划着自己的船去横渡大海 | 回复信之二

庆山 · 公众号 · · 2020-03-25 18:05

正文

■ 读者来信 ■

庆山：

我是一名十九岁的学生，刚申请完国外的大学。大约四年前，在书店闲逛时买了《月童度河》，当时只觉得文字美，买回家后看了几页，不太能看懂，便放在书架上。直到上个月才被我第二次翻开。

去年国庆节和母亲到云南，打算找个客栈静心学习。在那里遇到一位修行人，跟随她度过了一周半的时间，喝茶、听法。在那之前，我没有升起过了解佛法的心。 在云南的那段时间，听师父用我能听懂的语言讲空性、讲「让他人起欢喜心」、讲生死，深深被触动。 会莫名地流泪。我当时就决定要研习佛法。

因为疫情在家，看到书架上几年前买的《月童度河》，翻开来看，只觉得文字与心相印，读时感觉心上有清流淌过，静下来读完，时不时没有原因地流泪。之后上微博找你的账号，又分三天看完了你的八百多条问答，收获很大，截图整理好，挑选出一些写好感想发到自己的公众号上，有同学在下面评论：居然找到一个也喜欢庆山的同龄人！

跟家人聊天，才发现家里早就有了《夏摩山谷》，是母亲买的。读完之后感觉内心震荡不已，像是山谷里有悠远的钟声在回响，于是进自己的卧室，就在床上坐着，闭着眼睛观呼吸。 几秒之后，眼泪汩汩流出，心中升腾起遥远的像是感动的情绪，感觉正在经历清理，心好像更澄亮了一些。

读这本书需要很大的心力，能量的密度很大，很多不是经由头脑接收。这本书是我读时最恭敬的，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作者生命的表达，是一股蓬勃的生长的力量，很清亮，又有细腻的质地，像是在生命之河中被不断冲刷、打磨的卵石，其中有宇宙的信息。很理解你说写完之后自己被掏空的感觉，很感恩你付出的心力。

书中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被打破，你写雀缇、仁美、净湖年轻时，也写到他们的去世。写到不同性质的爱，写到家庭、孩子、性、生死……很多不同的话题， 你在写自己对生命很多方面的看法，也像是对自己人生的梳理与表达。

远音读到如真写下的雀缇与无量的故事，其中有时间和空间的交叠，我也时常发现相似的场景描写（比如远音去法国时的薰衣草庄园与有鱼的古老游泳池，让我想起无量），模糊了现实和梦境的边界。接近结尾的时候，远音在水下村庄看见了云会禅寺的名字，读到那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脑中“嗡”的一下——这是梦吗。包括书中的故事也叫《夏摩山谷》，这一切都是梦境吗。谁又能说人生不是梦境呢。

这本书是能量非常强的书。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这样的结构布局， 它不是在告诉我什么是生命，而是让我直接地体会到。像是被迎头浇灌了清凉的水。有人会接应到这样的智慧。

这本书深深地滋养我的心，我会在未来多读几遍。

我很幸运，感恩，能在这样的年纪接触到佛法，也能够有心量体会到你朴素又流动的文字下的光芒。《夏摩山谷》中写，修行路上的人是叛逆的，因为逆着大众而行，也逆着遮盖我们本性的业力、贪嗔痴而行，我愈发地确信我的路，不管他人怎么看，需要逆流而上， 打磨自己心的质地，承担需要承担的，做能做的，不辜负这一生。

知道很难，需要做的内心功课很多。把知道的落实到行动上更难。但我会努力。

庆山，深深地感恩你。你微博上的问答，你的文字，让我更明确自己的方向。

祝身体健康，一切都好。

■ 庆山复信 ■

你好：

很高兴在你信中看到“研习佛法”四字，而不是其他的太纠结于宗教形式、名相、集体与概念的想法。“研习”两字很好，研究，修习。这说明你清楚自己想要趋近的是什么。知道如何行动。

世间的知识、常识、理论、各种观点，大多能通过学校教育、网络信息、培训机构、书籍甚至聊天等各种形式，学习到零星或全部。如果勤奋努力，还会得到文凭、证书、奖项、荣誉之类的回报。 唯独真正的智慧珍贵难得，也并没有看起来太过于实际的外界回报。 究竟智慧关乎我们对自身心性、心识、生死、觉知等无形层面的理解与认识，但古人与圣人们以自身经验总结与流传下来的真意，在被时代稀释、扭曲，也被社会主流价值所边缘化。在大部分人群的眼中，更是与自身无关。对之采取忽略、轻视、误解与扭曲的态度。或有些盲目崇拜与跟随。

而我们要靠近的智慧，一方面，得到有效信息的渠道和途径有困难，另一方面，这件事对人有考验，极度需要人的自我发力，包含着克制、精进、坚持、专注，以及始终持续的自我反省与训练…… 学习智慧是很难的，难于世间任何所谓的知识与常识。发起学习这种智慧的愿心也很难。

你说想研习佛法，这需要有宿缘的相印，后续如何，更会有很多挑战。开端也许有充满喜悦与欣慰的眼泪，但中间会经历兜转、反复、折腾、复杂的狂潮，也会经历自己的怀疑、失望、困惑、沮丧、自责、愧疚、愤怒……各种情绪与情感的洗礼，在主观与客观的思维中承担冲突。 当一个人决定划着自己的船去横渡大海，可以想象这船只在汪洋大海中的困难与未知。

决定学习的开始，并不意味着后续会提供源源不断的平静、愉悦或自我满足。事实上，它是一条艰辛而危险的路，少有人走。真正的修行者大多独行。他们先需要一颗勇敢而纯净的心，决定出发。而获取这样的一颗心，也意味着先要做出许多准备工作。

少有人走且不容易的路，最终通往哪里，却是冷暖自知的事情。 当你越走得深，越走得远，越难以把自己感受到的轻易拿出来分享。有些甚至无法分享，也不能分享。这种感受是孤独的。

关于人类的究竟智慧，在时空中有不同的分类、名称，你应对它们不同的形式与内容先至少有些初步了知。光是佛法，就有很多不同的分类，比如南传佛教、汉传佛教、藏传佛教，具体的法门有净土、禅宗、金刚乘、大圆满等等。不但是佛法，《圣经》《薄伽梵歌》《奥义书》等古老经典也深具智慧。学海无涯，光是研究一个分类就可能要花费无数时间。但我们至少要有所基本的概念了解。这样的利益是， 一个人博学多闻，见多识广，可以避免狭窄和自我限制的偏见与攻击，也不会去轻视和伤害持其他不同见地的人。

只是人的时间、精力有限。所以，最终我们要选择一个单纯而专注的法门，一心深入，一心一意。不光是理论的研究与学习，更需要实际的身心禅修与实践。另外，遇见有缘分的团体或老师固然是好，但没有遇见不要强求，不要轻率跟随。要谨慎观察。独自学习的时候，经典之法义与自心点亮的明灯，就是自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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