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青年电影手册

《青年电影手册》由程青松担任主编，以影评、导演对话、电影理论和电影创作研究为主要内容，是一本集“深度、锐度、态度”于一身的独立电影杂志，关注华语电影创作与发展趋势。青年电影手册公众号将触角伸向更为广阔人文，艺术空间。

他因《蓝风筝》被禁八年，多伦多电影节为他举办30周年致敬放映

青年电影手册 · 公众号 · 电影 · 2016-09-14 11:4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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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壮壮导演的《盗马贼》将在2016年多伦多国际电影节期间举办30周年展映活动。

《盗马贼》(1986)

编剧：张锐

导演：田壮壮
主演：才项仁增、旦枝姬、蒂巴、扎西、高哇

电影改编自张锐的小说《盗马贼的故事》，讲述上世纪20年代藏族贫苦牧民罗尔布为生活所迫，以盗马为生的故事。

为什么多伦多选择为田壮壮做30周年的特别放映呢？

这个当年因拍摄《猎场扎撒》《盗马贼》，面对看不懂的记者，回答：

“我的电影是拍给下个世纪的观众看的。”

这句话当年就激起了很大的反响与争议。

30年过去了，下个世纪已经到了。

多伦多给了这个世纪的观众观看《盗马贼》的机会。

《盗马贼》剧照

让我们先了解一下田壮壮。

田壮壮的父亲是田方，《英雄儿女》中王成的父亲的扮演者，他的母亲于蓝，《烈火中永生》的江姐扮演者。

田方

于蓝（右）

文革当中，田壮壮当过七年兵，文革结束之后，田壮壮于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与谢小晶、陈凯歌为同班同学。

在学校的时候田壮壮就开始拍摄短片，笔者有幸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观摩过《我们的角落》、《小院》。

《小院》田壮壮与同学们的毕业作品

出演田壮壮毕业作品的演员竟然是女儿国的国王朱琳以及后来扮演过宋庆龄的李羚。

1982年毕业，田壮壮分配到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与同学联合执导了儿童片《红象》。这也是田壮壮的处女作。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他拍摄《红象》的过程。

问：当初为何拍摄《红象》？

田壮壮：《红象》这个片子应该算是儿童电影制片厂启动的第一部片子，我妈妈于蓝那时是儿影第一任厂长。有一天，我妈妈让我们几个人去找她一趟，想准备给孩子们拍一个片子，一个是因为儿影厂一周年厂庆，另一个也是为了1982年的六一儿童节。

问：这部电影想表达什么？

田壮壮：我们想通过这部影片让孩子们产生一种强烈的对大自然，对动物的爱的情感。我认为，让孩子们产生热爱生活，热爱美好的一切的情操会更加激发他们对各种事物的兴趣。总之，我不希望《红象》成为解释某一概念的教科书，而是陶冶儿童性情的形象化教材，让他们感受到真的，善的，美的，并爱这一切真的，善的，美的事物。

问：拍摄资金是多少？

田壮壮：记得大概是1981年八九月份的样子，我、建亚、曾念平几个人先去云南探了探路，拿了儿影厂给的500元钱，到那边看外景，改剧本。那时侯去云南可不是像现在这样方便，我们几个坐火车桄里桄荡地好几天，下了火车每个人的脚都是肿的，虽说那时中国物价低，但500元钱也是不够花的。坐了一段汽车，一进了山区，我们几个就借自行车，每天跑四五十里地，多的时候能跑七八十里。翻山的时候，车不能骑了，就得扛着自行车爬山。我们当时住在当地的小客栈里，满屋都是跳蚤、虱子，被子黑得油亮亮的，我们几个人脱得光光的，把衣服吊在房梁上，这样跳蚤就爬不到衣服里去了。

问：剧本是你们原创的还是？

田壮壮：是制片厂给我们的剧本，是王端阳的《红象》，说的是云南西双版纳森林里几个孩子寻找神象的故事。我、张建亚、谢小晶几个还回家拿着剧本讨论过一次，这个片子情节比较简单，而且投资也比较低，但确实是难得的一次艰苦条件下“练兵”的机会。我妈妈说，这样的差使恐怕别人不愿去，你们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说不定还能闯一闯。想起来那时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实但凡成熟一点的导演都知道第一次拍东西，又是小孩又是动物的对没有经验的人来说是很难把握的，甚至不可思议。

问：拍摄过程中最大的困难是？

田壮壮：我们拍摄过程中遇到的很大的困难就是关于处理儿童演员的事情。在找演员的时候，我们发现昆明的一些少数民族干部的孩子形象有特点，理解力和表达力较强，但举止谈吐都城市化了，没有寨子里的孩子身上那种“野味”；可是寨子里的孩子，当然在气质和外形上无可挑剔，可是文化水平太低，几乎连汉语都不会说，和我们简直无法交谈，我们一时也不敢铤而走险。

但最后因为剧本的风格基调是真实朴素，具有浓烈的傣族特点和乡土气息，最后我们还是用了寨子里的孩子，这在中国儿童片历史上也是首次。

问：这部电影的命运如何？

田壮壮：《红象》是82年上映的，上映后，电影学院欢呼声一片，主要原因倒不一定是觉得片子拍得好，主要是我们这届第一次把名字打到银幕上去。大家觉得这是一种集体的光荣吧。《红象》也是儿影成立的一部关键电影，但是，它在社会上的影响显然不会有《红孩子》那么大。

1958《红孩子》

因为这是我和张建亚，谢小晶一起导演的第一部大型故事片，坦白说，我们也十分希望自己的处女作能够象清晨从寂静中苏醒过来的密林中的第一声鸟鸣一样动人心弦，令人难忘。然而，当影片上映后，我们不得不充满遗憾，这只是一部有许多缺陷的习作。

问：有借鉴什么其他电影吗？

田壮壮：拍摄前，我们可借鉴的电影很少，因为当时能看到的动物电影本来就很少，借鉴得最多的一部电影是《黑驹》，还有一部是塔可夫斯基摄影师尼科维斯特的片子。拍摄中，很多方法都是现想出来的，比如拍摄豹子那场戏，我们从低视角拍，拍得很惊险，我对这段还是比较满意的，但后期被剪掉很多，理由是怕吓坏孩子。

1979《黑驹》

问：你最喜欢的电影是？

田壮壮：《四百下》、《喘息》都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我不太喜欢费里尼，不太喜欢他的《八又二分之一》，但是我又特别喜欢他的《我的回忆》，特别喜欢那部电影。我更喜欢安东尼奥尼。我觉得，电影、摄影机进入人的大脑很难，表现人脑里那种意象性的东西是绘画的任务，电影更多的应该是表现看到的现象。

1959《四百下》

问：对第一次拍片的导演有什么建议？

田壮壮：要自信、不自恋，多关注社会。不要局限于某一种类型片，电影的题材广，能拍的有很多。

摘录于《中国电影百年》《电影导演的探索》

1984年，田壮壮又拍摄了一部儿童片《九月》，同年完成《猎场扎撒》。《猎场扎撒》是一部被称为最具田壮壮风格的影片，影片展现了游牧文化与农业文化的根本差异，非常有人类学意义，比起《狼图腾》不知要好多少。

1986年，田壮壮拍摄了《盗马贼》，获瑞士第四届第三世界电影节弗里堡市大奖。这部电影似乎是《猎场扎撒》的延续，人与环境的艰困关系，人与宗教之间对此生与来世的诠释，都通过一个盗马家庭的命运来得以体现。

今年是2016年，时隔三十年，《盗马贼》又将在多伦多与观众见面。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正是因为田壮壮曾经说过上个世纪的观众看不懂他的电影，那么来到了这个世纪，我希望有更多人能够了解他的电影。

令人遗憾的是，1993年，田壮壮拍摄的《蓝风筝》，在当年的东京国际电影节和夏威夷国际电影节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吕丽萍）。

正是这部没有获得审查通过的《蓝风筝》触动了有关方面，中国电影代表团全体退出东京电影节以示抗议。田壮壮也被禁止拍摄电影长达八年时间之久。

不知道这样的禁止对一个艺术家的伤害有多大。

这八年时间里，田壮壮虽然自己没有拍摄电影，但是却为新一代的年轻导演做起了监制和艺术指导，章明的《巫山云雨》、路学长的《长大成人》，王小帅的《扁担姑娘》、朱文的《云的南方》、杨超的《旅程》、谢东的《冬至》、傅华阳的《桃花灿烂》等。

2002年，我和黄鸥编著了《我的摄影机不撒谎——先锋电影人档案》请到田壮壮为我们撰写序言，谦逊的田壮壮为我们推荐了英国知名影评人托尼·雷恩。

之后，田壮壮又回到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担任系主任，在电影教育方面继续为培养新一代教育做出贡献。

附：我为金马奖组委会编著的《光影的长河：影史百大经典华语电影》一书撰写了《霸王别姬》《蓝风筝》《颐和园》《三峡好人》撰写了影评。

《蓝风筝》：一个时代的寓言

文 / 程青松

《蓝风筝》以儿子铁头的视角，追忆了1966年之前大陆几次政治运动中的三位父亲（爸爸、叔叔和继父）及母亲陈树娟的坎坷的人生际遇。有关“爸爸”林少龙的最初回忆美好单纯，可是他在反右派斗争中被划为右派后，一切都变了样，母亲在焦急等待中，等来他被一棵倒下来的大树压死的消息；随后，爸爸的好友李国栋——李叔叔走进铁头与母亲的生活，“叔叔”是很好的人，可是在大跃进后期的大饥荒中，也因积劳成疾死去；最后，母亲找了个老干部结婚，他成了铁头的“继父”，一开始铁头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就在两人握手言和之际，“继父”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批斗致死，母亲也被划成反革命分子被捕，铁头的少年时代因此而终结。

《蓝风筝》是田壮壮导演的代表作。田壮壮出生于电影世家，1982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他是一位在电影语言上具有先锋意识的导演，曾豪言“我的电影是拍给二十一世纪的观众看的”。《蓝风筝》1993年获得东京影展最佳影片金樱花奖，主演吕丽萍因此片出色的表演获得东京影展最佳女演员奖。但是由于影片涉及到中国大陆多次政治运动内容，而无法在大陆公映，田壮壮也遭到八年禁止拍片的封禁。

《蓝风筝》是一部看似写实主义的影片，田壮壮在孩子铁头清澈见底的目光中，细腻，缓慢地开始观看一个家庭最为平常的生活，没有大人物，没有戏剧性故事发生，甚至没有轰轰烈烈大场面，仿佛他们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打扰，然而，这个家庭的核心成员“父亲”却在逐个的消失。国家机器伴随着政治运动渗透进最普通的家庭之中，铁头的母亲在每一次政治运动中就会失去一任丈夫。

在写实的表象背后，《蓝风筝》是一个时代的寓言，田壮壮将小人物，小家庭的命运和国家强权结合为一体，让这个家庭成为时代的标本，这一家人的命运正是是同时期所有家庭的命运写照，谁也无法幸免。吕丽萍扮演的这位隐忍，无奈的母亲是受难的母亲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