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在《朗读者》舞台上,谈起自己翻译的第一首诗《别丢掉》,泪盈于眶
关于翻译,许渊冲强调“三美”原则:内容美、声音美、形式美。
许渊冲1921年生于江西南昌。1938年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师从钱锺书、闻一多、冯友兰、柳无忌、吴宓等学术大家。1944年考入清华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后赴法国巴黎大学留学。他是目前中国唯一能在古典诗词和英法韵文之间进行互译的专家,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已出版译著120余本。2010年,继季羡林、杨宪益之后,许渊冲获“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系首位获此殊荣的亚洲翻译家。
二十年前,翻译界掀起了一场关于《红与黑》译本的论战。
上海《文汇读书周报》把译本分为“等值”和“再创造”两类。
当时有学者在香港翻译会议上说:
“‘等值'类指译文句子结构与原文形式比较贴近,并较准确传达原文的意义。
‘再创造'指译者对原文的形式与结构进行了艺术变动。
译文中注进了译者的个性。
读者选择的结果如下:
选择‘等值'类的占78.3%,选择‘再创造'类的占21.7%。
说明喜欢‘等值'的读者占大多数。
”把译文分成“等值”和“再创造”两类对吗?
“等值”的译文不需要再创造吗?
“再创造”的译文不等值吗?
这都需要举例研究。
我们先来比较《红与黑》第一章第一句的两类译文:
1.(等值)维里埃尔(Verriere)这座小城可以算是弗朗什-孔泰那些美丽的城市中的一座。
2.(再创)玻璃市算得是方施—孔特地区山清水秀、小巧玲珑的一座小城。
第一种译文的“维里埃尔”完全是音译,但原文前半分明是玻璃的意思,所以第二种译成“玻璃市”,比起音译来,哪种译文和原文更等值呢?
音译没有传达任何意义,要说等值,恐怕远远比不上再创的译文吧。
第一种译文说“美丽的城市”给人的印象是城市的建筑美丽,并不包括山水在内,但是《红与黑》第一章同一段接着就描写玻璃市的山水,而且原文分明说的是“最美丽”,这就可以包括山水在内,可见第一种译文翻译的只是一句之内的字,而不是全段之内的“意”。
至于“小巧玲珑”,1950年我三次走过法国和瑞士的边境,发现那里的小城真是“小巧玲珑”,所以这个再创的译文不但是译了原文的字,而且译出了原文的“意”,使读者更了解原文的内容和形式。
这种译文比起第一种来,哪种更和原文等值呢?
恐怕第一种只是形式上等值,而第二种才是内容上等值吧。
也许一个例子不够,我们再看第二例吧。
两种译文分别是:
1.(等值)我喜欢树荫。
2.(再创)大树底下好乘凉。
有学者认为第一种译文“句子结构与原文形式比较贴近”,但有没有准确传达原文的意义呢?
笔者认为没有,因为原文上下文中,市长高傲地把自己比作大树,他说“喜欢树荫”,正是因为他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
所以第二种译文其实更传达了作者的原意。
这场关于《红与黑》翻译的论战给翻译界留下很大影响。
随后几十年间,形式上对等的翻译理论一度流行,如社会科学院有学者提出“形似而后神似”论,北京大学有学者提出“最佳近似度”,复旦大学有学者提出“紧身衣”译论等,多是西方对等译论在中国的延续,但真正等值的创译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地位。
其实,西方翻译界提出对等译论,因为西方语文如英、法、德、意、西等,据电子计算机统计,约有90%可以对等。
而中国语文和西方语文不同,据电子计算机统计,只有不到50%的语汇可以对等。
那不对等的一半怎么办呢?
朱光潜、钱钟书二位的答案是:
“艺之至者,从心所欲而不逾矩。
”联系到翻译的艺术上来,就是说:
文学翻译的最高原则是要发挥译者的主观能动性,运用最好的译语表达方式,而又不违背原文的内容。
西方的对等论只要求“不逾矩”:
是低标准;
中国译论要求“从心所欲”,是高标准。
下面举个例子说明。
毛泽东的《念奴娇·昆仑》气势雄伟,“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三个“一截”,英美译本、北大出版社译本都译成piece,不能表达原词的雄伟气势。
中国翻译公司却译成:
I'd give to Europe your crest.(山峰或顶部)
And to America your breast.(山腰或中部)
And leave in the Orient the rest.(山脚或余部)
这才能表达原文世界大同的理想,传达原文的意美;
译文有韵,传达了原文的音美;
译文整齐,传达了原文的形美。
再举一个例子,毛泽东《为女民兵题照》中的名句:
“不爱红装爱武装。
”美国诗人恩格尔和他夫人聂华苓的译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