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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家乡是什么?是年轻时的不情不愿不耐烦,和中年后的频频顾盼

识局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1-29 09:48

正文


(图为水彩画家汪钰元作品)


文/黄雪媛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作者简介:

 

黄雪媛,出生成长于浙江绍兴上虞,华东师大德语系教师。业余时间从事文学评论和随笔写作,作品散见于《外国文艺》,《书城》,《中西诗歌》,《文汇读书周报》,《东方历史评论》等杂志报刊,并为国内知名诗歌微信公众号“读首诗再睡觉”定期推介诗歌和撰写诗评。




正文:

 

故园家乡意味着一个人的根基与来路,是身份标识中最原始最执拗的一环。一个人的精神脉络,追溯其源头,便是家乡。这个地方是富庶还是贫瘠,民风是斯文还是强悍,食物是精细还是粗砺,都会在他身上留下永不能抹去的印记。

 

不管这个人受过何种程度的教育,从事何种职业,结婚生子,远离甚至背弃故乡,他(她)的唇齿间仍摆脱不了家乡食物的气味,眉眼里也总会闪过家乡族群的表情特征;不管这个人普通话或者外语说得如何字正腔圆,一旦精神放松,就会无意间漏出一丝方言音调。乃至他(她)的处世为人,思考方式,都已浸染了宗族乡里的传统世故。

 

我的家乡在绍兴上虞。年轻时的我给了沪甬线上这个狭小保守的小县城一个坚定的背影,毅然决然地投奔上海,中年之后则对它频频顾盼。这转变来自于人生尘埃落定之后对自我身份寻根溯源的心理需求。


上虞美景(来源:网友ruan_7733发于ZOL)


小时候闻之皱眉的家乡菜,诸如苋菜梗,霉千张之类,如今在老家的餐桌上见到了,竟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举起手机左拍右拍,如同大惊小怪的外乡游客;逢年过节陪着大人“走亲戚”,年少时是不情不愿不耐烦,如今倒成了一项热心的功课:正月里手捧一杯热糖茶(绍兴一带待客有泡糖茶的风俗),与娘舅叔伯三姑六婆围着八仙桌团团坐拢,磕磕葵花籽、南瓜子,咬咬杭州小核桃,剥剥诸暨香榧子、新昌小京生(新昌特产的花生),拉拉家常,忆忆旧人,其乐融融。

 

长辈们把十几二十年前的一两件旧事翻来覆去地讲。说的人说得兴奋,听的人亦听得有趣,间或还会补充修正一些细节。仿佛是一段久演不衰的折子戏,每次都能体会出不同的意味。

 

年少时,嫌家乡话土里土气,不自觉地想要摆脱;如今偶尔在上海大街上听到了,竟然会悄悄跟着那陌生的家乡人走上一段,为的是多听几句过把瘾。一边听,一边还会颔首微笑。

 

上虞话属于绍兴方言的一支,脆生响亮,话里话外透着一股绍兴人为人处世的殷勤与圆融;用词浅白,又妙趣横生,不少上虞话里还保留着古韵古风。

 

比如家乡人说上午,是“上昼”,下午为“下昼”;称呼男孩为“小官人”,称呼女孩为“大姑娘”;家中若有顽皮小孩,大人称其为“小猢狲”,那语气是既嫌弃又亲昵的;神经大条、有点憨痴的人常被调侃为“呆沙秋”(沙僧),而反应愚钝,拘泥保守的人呢,就被冠以“寿头寿脑”,“寿古古”;家乡人形容房屋敞亮是“响亮斯斯”,处所幽静自得其乐则是“雅谧斯斯”;说一个人爱端架子叫“有趣搭煞”,形容做事着急慌忙、稀里糊涂,叫“跌杀绊倒”“瞌冲懵懂”,而从容淡定的人总是“笃悠悠”,“泰微微”。另有妙句云:“宽休休,二石九;急吼吼,三石缺一斗。”

 

如果说重拾家乡方言,品咂琢磨,是“乡思”的一种,那么回乡过年则是乡愁最安泰的着落。世间之乐,唯期盼之乐最动人。对过年的期盼,则是中国人心中最热切,也最郑重的情感。

 

上世纪八十年代,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孩,到了年关,一向节俭的妈妈会从箱笼里取出早早置办下的布料,领着我和弟弟去裁缝铺里赶制新衣;父母单位按家按户分发鸡鸭鱼肉、水果干货。单位大礼堂被临时用来堆放各类年货,大家抽号领取,情形如同古时的宗族义庄,大人小孩都欢天喜地。后勤处的会计,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此时提着一杆大秤,大声报着斤两,神情亦宽松和乐。

 

有些年份,则是凭着单位发放的年货票,到指定的国营水产店和南货店排长队领取。记得某年春节,父亲骑着自行车,顶着大雪纷飞,一趟趟从市面上领回鸡鸭鱼肉,他的眉毛上挂着雪珠子,脸上洋溢着喜气,领回东西即和母亲商量年货的分配使用,哪些可以自家吃,哪些要留着正月里待客。即便是春节这样的大节,普通人家也须量入为出,物尽其用。在并不宽裕的八十年代,小孩子也早早懂事了,知道珍惜食物和衣服。

 

于是,家里家外的窗户上,阳台上,晾衣的竹竿上慢慢地就挂起了风鸡、腊鸭、青鱼干、酱肉条、炸肉皮,还有成串的三角粽子(绍兴一带,过年作兴包三角粽子)。煤饼炉一只不够,要动用第二只。炖鸡汤、炸酥鱼、爆扣肉、煮粽子,大年三十这一天,父母忙得不可开交,小孩子心中激动无比。年夜饭与平时的饮食有天壤之别,可用“盛宴”形容。

 

我最钟情的菜肴始终是白斩鸡。成年后,常梦见自己又吃上了小时候过年时才能吃上的白斩鸡。除夕夜,整只鸡切盘上桌,堆砌得像富士山,底下埋着两个鸡翅膀,两侧搁着健壮的鸡腿,最顶,上是娇黄幼滑的鸡皮,轻轻掀开一角,底下便露出雪白的有着丝丝纹理的鸡肉。咬上一口,满口清香!

 

鸡汤是黄澄澄的,装在大锅里,荡漾着鲜美富足。

 

大年初一的早餐,按惯例是鸡汁年糕,豆沙粽子或者白米粽子蘸红糖,还要黑洋酥汤团;小孩子穿上了新棉袄、新棉鞋。棉袄口袋里装满花生、瓜子、芝麻番薯干,上海大白兔奶糖,无比满足地旋出家门,和小伙伴四处游逛;个把时辰后回到家中,见四仙桌上已经摆上几碟零食瓜果,父母和奶奶穿戴齐整,正围坐闲聊。

 

父亲一身藏青呢绒中山装,母亲则穿深咖啡嵌金线盘扣呢绒中式棉袄,奶奶一身簇新的深蓝斜襟棉大褂,头戴钩花绒线帽,神清气爽,笑容可掬,手边有一封上海二伯写来的家书。这情形气氛是往常不太有的怡朗和乐;小孩子的我按捺住心中的感动与欢喜,进门时的举止不由得也规矩庄重起来。

 

大年初二初三开始走亲戚,我和弟弟最喜欢去的便是乡下外婆家。如今最可怀念的也是绍兴乡下亲人的淳朴善良,人情厚重。我外婆是不识字的乡下劳动妇女,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亲亲眷眷左邻右舍,做了什么好吃的点心,或者得了什么好的东西,总要分些给人家,她自己打心底里高兴。

 

七八十年代的乡村,像我外婆这样的人很多,亲戚邻里关系和睦亲热。外婆家的门一天到晚敞开着,完全不担心小偷什么的。那时青壮年劳动力也都在本乡,乡村人丁兴旺,富有活力。每到年前,台门口就摆出了大石臼,小伙子们轮流搡年糕,热乎乎的糯米经过圆木槌子几轮捶打,变成了形状规整的年糕,台门里手巧的婶婶用年糕捏出各种小动物,点上红胭脂,送给我们小孩子吃和玩。

 

正月里,外婆家大灶间里的条桌上,依次摆上深红色陶瓷大钵。记忆中总有一钵红烧羊肉冻,一钵金针菜木耳蹄膀冻,一钵红烧牛肉冻,一钵油豆腐嵌肉。外婆忙得脚不沾地,杀鸡拔鸭,蒸八宝饭,爆扣肉。

 

此情此景让小孩子心中也热气腾腾。各路亲戚川流不息,一日三餐之外,外婆还为大家做一顿上昼点心和一顿下昼点心。

 

淳朴的山里客人用扁担挑来山中土货,上海客人和杭州客人衣着光鲜地来了,他们斯文又漂亮,还会说好听的话,围着外婆,如同围着一位可亲的母系氏族的长老。客人回城,外婆早已备下丰厚的“回货”:年糕、冬笋、鸡鸭、香肠,特地请人用扁担挑着,送至车站。

 

我这个小孩子看着家里东西不断减少,不由得心疼起来,外婆却总是感叹:“上海人客,平常没什么吃的,可怜阿弥陀佛!”

 


关于过年的童年回忆是如此美好,以至于我久久沉浸其中,不愿停笔。

 

春节引起的乡思,是物质丰裕的今日对着往昔传统的眷恋。这份乡思不仅指向过往,它也指向未来。家乡既是“吾心安处”,也是未来希望之地。

 

正如德国哲学家布洛赫所说,“家乡”是一个“尚未到达”之家园,是所有努力的终极目标,一个“具体的乌托邦”。人是被“适彼乐土”的愿望召唤着前进的。

 

倘若怀抱着这样一种信念,乡愁就超越了怀旧,不会止步于凭吊一个业已逝去的往昔世界和生活方式,而将转化为一种建设性的心理力量。这股力量指引人去思考:心灵的“回乡”之路如何走得更为稳健、踏实,更具理性和德性。

 

文末附短诗一首:仿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今天起做个勤劳的人
擦窗除尘,洗衣晒被
从今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乡人们已在风中串起

年节的祝福,

我有一坛好酒

融化你的乡愁。


从今天起和灶台亲密,
告诉它你的梦想
那蓝色的火苗回答你的
请你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道菜每一锅汤

取个响亮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回家过年,平平安安
愿所有的辛劳得到回报

愿你心有所恋
而我将用试图写诗的手
挂起春联,迎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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