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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了,在通讯录里翻出了表弟的号码,盒子却迟迟没有摁下拨打。
怕表弟会接听,又从听筒的那端传来他嬉皮笑脸的声音。
表弟今年都二十四五岁了,也不是初中的小孩了,一天没接电话能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我都知道表弟是gay,gay的戏又多,说不定这是一个引君入瓮的圈套,我才不要上当。
盒子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将水杯拿来喝了一口。
心里装着沉甸甸的事,杯子没拿稳,水从杯口漏了出来淋在了衣服上。
但表弟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呢。
掏出手机,摁了拨打听筒里已然没有盒子他妈说的暂时无人接听的声音了。
取而代之的只有那个冰冷半死不活的女声,生硬提示表弟的电话关机。
打不通了,找不着了。
盒子挂了再拨打,挂了再拨打,次数愈多,心里愈是没有底。
该不会表弟真的出事了吧?当时表弟来北京前盒子他妈让他好好照顾表弟的话还在耳边呢。
忽然想起手机里应该还有那条租房信息的链接,打开找到地址出门准备直接杀过去。
我倒要去看看,他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时间是下午六点,北方入了冬,太阳路过北回归线,天黑得早了,小区的灯早早亮着。
只抓了一件外套站在公交车的站台等车,下车的多是回家的人。
循着导航的指引搭了公交,朝着发给表弟的小区出发,可惜网站上没有具体的房子位置。
其实盒子也不确定表弟有没有租这套房子,很有可能表弟租了其他的房源也说不定。
当是碰碰运气吧。
在车上的一路,盒子又给表弟打了几通电话,依然没人接听,现在一颗心完全沉了下去。
只要能找着他,见着他没事就好了。
北京的人很多,小区也很多。
是说北京的版图在全国范围只有指甲盖大小一块。
可真生活在这里,挤进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才会清晰知道,再小的北京都大得没有边际。
重点是,盒子还只知小区的名字,当时看中的那套房源的具体是几单元几号楼,网页上没有。
下了公交步行走到小区的入口,来来往往的人拎着东西进进出出。
伫立了好久都没瞧见表弟的身影。
入夜的冬天风吹得很大,大得好似要吃小孩似的,盒子拢了拢身上那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
心里扑出来的是一句又一句的脏话。
草他吗的,等我看见他定要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出门得太急,这两天一直没怎么下楼,盒子都不知道这气温已经这么低了。
小说语文课本上说北京的秋天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天高云淡,风朗气晴。
但很好的秋天跟夕阳的绚烂一样,好都是好的,只是过得太快了。
盒子掏出手机,打开网页,在租房的页面上找着房东的电话,打了过去,响了两声有人接了。
“你好,我想问问咱们的那套房前段时间是不是租出去了?”
“是的,已经租出去了,你在哪看到房源的。”
“就那个豆瓣小组里,请问租客是一个二十四五的男生吗?”
“你这边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表弟可能租了咱们的房,一天都没联系上他人,家里担心他出事,我来找他。”
“你这边说一下他的全名和手机号,我看看是不是他啊。”
盒子将表弟的名字和手机号告诉了房东,房东核实了一下,幸好表弟还真租了这套房。
“你这边方便告诉我具体地址吗?我上楼看看。”
“可以的,不过你先加一下我的微信,将你的身份证举着拍个照给我,怕万一有什么情况。”
“没问题,那我现在加一下你,辛苦你在微信上一会告诉一下我具体位置吧。”
传了照片,拿到地址,盒子问了小区的路人,终于站在了表弟租的房门口。
敲门,没人开。
接着又打电话给表弟,手机仍然关机,没有人接。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熄灭了,绿色的安全出口牌子闪着光,深邃的过道看不见头。
盒子的心不断地往下沉,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应该让表弟搬出去的?
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房东,问他能不能过来开门让他进去看看。
不过电话还没拨通,只听见有个声音从后面叫他。
“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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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穿着一件厚厚的衣服,背着一个包,站在电梯的出口。
大约是没料着盒子会出现在这里,一时间有点愣住了。
声控灯给表弟唤盒子的声音嚷醒了,灯一亮,楼道一整个一目了然。
狭窄仄逼的楼道,高高壮壮的表弟,脸上都是错愕。
盒子想打他两个耳刮子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地已经退去了,现在瞧他站在面前。
觉得已经够了。
“你怎么来了,外面怪冷的,快进去吧。”
表弟开了门,盒子跟着进了屋子,刚刚沉入水底的那一颗心脏慢吞吞浮了起来上了岸。
屋内比过道的温度略高,没发出来的火在气温的回升里,在确认他没事以后也跟着攀升。
“不是,你他妈啥情况,电话怎么今天关机了?屋里他们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表弟将书包从背上一边取下来,一边回着盒子的话。
“不是,我电话上午丢了,好像是在公交上给偷了吧。”
“电话也能掉,你他妈够厉害,不过那你也该想办法联系一下我们啊,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你有没有弄丢过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第一时间没找着他的时候,你不会伤心难过。
你只会四下里翻箱倒柜地到处寻找,可等你真确认找不着了,确认失去了,不见了。
那些难过才会缓缓地跟房屋渗水一样,渗了出来。
害怕也是,盒子没想过会害怕的。
在屋里接了他妈电话说没联系上表弟没害怕,在出门上公交朝着表弟的屋赶去也没害怕。
甚至刚刚站在门口等着,敲门没人应答,准备打电话给房东时,盒子都没害怕。
但不知道是怎么的,见着表弟没事,见着他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那股子后怕反而涌了上来。
都说不清是在后怕什么。
表弟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盒子,盒子接过水坐在沙发上。
屋子倒是很整洁的,一个四四方方的估摸十五六平米的单间,厨房在进门处,不过只有一个电磁炉。
冰箱放在电磁炉的旁边,对面是一个芝麻大小的厕所。
过了厨房和厕所再往里面是一张床,用一架人高的置物柜隔出了一个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电视。
和当时在网上看到的图片基本上一致,不过房租应该是蛮贵的。
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冰镇过的凉水在现在的天气喝着有些冻牙,一口下去也算浇灭了心头火。
“我现在这么大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
表弟脱了外套跟着坐在了沙发上,他转过头望着盒子,两颗小眼睛珠子直愣愣地停在了盒子的脸上。
“再说,也什么没人会担心我的。”
“我可去你大爷的了,有没有良心了你,怎么就没人担心你了,我和你妈、我妈都不是人吗?”
话音一落,表弟那两颗老鼠屎大小的眼睛突然迸出了一点火星,回光返照的微微发光。
唉。
那一个当下,盒子好怕表弟又误会了什么,可好像现在此刻你让他说什么狠心的话又说不出口。
只好闷头拿着面前的矿泉水瓶喝水,顺便岔开话题。
“你吃过饭了吗?这么晚了。”
“吃了,我在单位楼下随便吃了一口,你呢?吃了吗?”
“还没吃,我这不挂了我妈的电话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