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禽﹒木﹒血（八首）
作者：青谷
1.夜的核桃壳
人人都睡着，夜的核桃壳内
黑树林的瓜果市场
静态位置滑动鱼背闪烁的光斑
比大货仓影子更黑的
（车皮上忙卸忙装，库房前运进运出）
总在搬东搬西劳碌的人们
在重重礁盘相叠之间
蜿蜒起柠檬、葡萄、火龙果
或西瓜、蓝莓、菠萝蜜
道道流淌彩色的河，川流不息……
他们是进城农人，新上市的核桃
颗颗青皮上散发泥土气息
最深处，核脑油隐匿无声
卑穷一世，他们也不过安于劳碌
取核桃的磷脂憧憬“长寿果”
谁有权打死他们？上帝也不能！
偏眼见一秤砣击破头壳
闪迸曙色血光，核的脑油涂地。
2017.8.24早晨
2.献给俄尔甫斯的歌
抱在手里的竖琴呢？
为何要相信它摔碎在
听过高山流水的旧墓石上？
为何要相信头顶翻飞的鸟
不见庄子的鲲鹏垂翼如云？
那跃出大海银波闪闪的鱼群
也不见濠水鱼踪将游入其中
缄默的石头，因你联系万物的歌唱
吐着晶体的呼吸和地下岩浆的热情
而山民用一根粗肥手指扯断的弦
难道就哑死在空洞黑屋的长夜？！
眼睁着爱丧失了一切，丧失也爱
你用自身建造了听力深处的圣殿
始初完整的歌，在未来世纪震颤并轰鸣。
2017.3.20夜至翌晨
图片：网络
3.贫困鸟
鸟是贫困者
磨擦着虚空波浪
河流在体内叫着饥饿
虚弱使抓食物的喙捷如闪电
像童年的我
用户口粮换一块酥饼
来不及放口中
就被鸟样的乞丐叼走
不想虚脱在寒夜彻骨的街角
而现在，已然虚脱的候鸟
从陆地、高山、海湾
死于毒物的草籽或恶臭散发的尸骨堆上
迎向千米高的轰然大浪
以为巨型光亮送来金枪鱼，一顿高价大餐
霎时卷入高速转叶
气道内壁的血如喷射状
碎羽上刻着远古箴言：
鸟为食亡！鸟为食亡！
而人世沉降的冥河上
贫困鸟喊着贫困是罪恶之源，瞬息哑默。
2017.8.18夜至翌晨
4.海的手掌
大鱼，从海的手掌跃然临岸
要送来怎样的丰盛与富足？
光亮皮肤下奔腾汇流的血液
把世代生灵每一个、每一个都殷勤
不倦地哺育为生，从摇篮到终场；
一样的岸边、一样的肉身
为何有骨头包着骨头，有的油脂发亮？
当饥饿的刀斧竟砍向饥饿的孩子
只有孩子，惊见一滴泪比大鱼还大
海的掩面中，整片海重重地摔下！
2017．7. 27夜
图片：网络
5. 六指头的橄榄树
为什么？一听橄榄树就想哭
1971年。三毛写歌
在海波回流的路上
我在派往工厂的队列中；
第一天，一瞬间
同桌的四个手指被剪板机切下
血肉模糊，我的泪如波
他是我童年玩伴，同校同桌
我们生在罗素-爱因斯坦和平宣言的年代
而那一阵痛嚎
我见过铁轨、操场、街垒、枪毙现场
汩汩鲜红滔天！
到今天，我再没见过
那个未成年，此后他被笑称“六指头”
我也没见过橄榄树
难道冥冥中，要把我默默写的诗
接肢出四根枝桠？
让世界看见一棵唱着忧伤歌声的橄榄树。
2017.7.20
6.古殿前一根金丝楠木
托举了，多少世代的楼宇金顶
浑圆的皮质，涂着光彩柔和的波纹
当我看到华光浸蚀的斑驳老墙
粘在泥缝的砖石早已毫无价值
圆口缄默的支撑，那手和脚
被砍断在遥远森林的绝世惨叫
如哗啦啦顺流而下的滚滚浮尸
震落得大地蒙尘，地基也松裂
而清晰的光，一手推着危屋
另一手用新鲜抚慰古老的痛！
2017.3.13向晚
摄影：黎明的酒杯
7.失血时间
绕着城市环形线圆转而行
刷一张公交卡，方向盘
接通公众视线
明亮的字射入思想：
我能做什么？
现在献血！常常献血！
一个父亲打着伞
是弯身取一对双枴？
热血儿已瘫成枯木中年
再也不能站立
一个情人打着伞
是为女友找血检单？
相约在鲜花街区
却静止在癌病房
假如世界是头顶的一个球
献血、献血
飘扬的血举起伞的黑幡
更多失血鸟惊恐地拍翅乱飞
而我们，去哪儿找回失血时间？
2017.9.6午时
8.光的碑铭
不能握住手
不能唤醒血
不如就此熄灭！
每块砖耸立的名字
每一份相戮的祭品
谁给茅舍以和平？
心口化石仍口吐
人对人积久的怒火
国对国累世的仇焰
当血光烧亮世界屋面
不如
瞬息变作永夜！
2017.3.14中午
摄影：黎明的酒杯
▍简介： 青谷：吴国平，古吴地无锡人，笔名青谷。生于五十年代，七十年代开始写诗，坚持少而精的创造，更少发表，不参与任何诗派。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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