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怀念青葱时代随时可以打扰的“张怀民”

*本文为《品读》2025年第3期内容

我是在徐州上的大学。大四那年实习过后没多少课程了，主要是写毕业论文，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宿舍里。

一天晚上我正趴在床上看书，电话突然响了，是同乡好友打来的。我们是在一次社团活动认识的，在这个城市又是同一个学校遇到老乡很是难得，于是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上自习课彼此帮占座，假期相约着骑自行车去逛周边的山水美景，回家乡一趟也会多准备一份特产送给对方尝尝。只要还未到宿舍熄灯的时间，我们碰到什么开怀的事或者读到一篇有共鸣的文章，都会电话闲扯半天。但这一次他语调沉郁，说相恋了一年多的女友和他分手了。

我说，正好我也睡不着，咱们到操场跑几圈去！

秋天的月亮照得操场上明晃晃的，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香味。这个时候操场上锻炼的人已经很少，我说先跑起来吧，并带头跑在前面。渐渐地，他追了上来。三圈下来，身上微微出了汗，我们改为并肩散步，边走边聊。聊木心的诗，聊宇多田光的歌——宇多田光说，人生原本就是苦痛的，我们遇到的朋友，吃到的美食，收获的爱，都是人生的止痛药。用这句话来劝慰朋友，再好不过。

回去的路上，他又有了光鲜的样子。在宿舍楼下我跟他说，如果睡不着，再给我打电话啊！

天上的月清凉如水，楼下的梧桐疏影微晃。突然想起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这一幕何其相似——虽然好友带着心思而来，但我和他分享了月光下的通透和松弛。清风明月，我们一人一半。

时至今日，“怀民亦未寝”竟又在网上火了。苏轼和张怀民的神仙友情之所以激起大家的共鸣，是因为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心越来越浮躁的当下，那份闲适、本真、纯粹的情感难找了。尤其是成家立业以后，想找个人出来散个步、聊聊天，拿起电话考虑半天又轻轻放下：人家一大早要上班，还要带娃，压力已经够大了，还有闲情聊天吗？于是，我们更加怀念青葱时代随时可以打扰的“张怀民”。

有一年我去连云港出差时发了一个朋友圈，没想到已安家杭州的大学室友立即回复：你等着我啊！然后当天就开车奔回了老家连云港。我工作事了，便带我到他儿时生长的村子里转转看看，回到市里又陪我吃夜宵聊天。去年他到南京江心洲组织一场演唱会，我喊了同学一起晚上夜宵，我们在路边摊上聊到夜深人静，老板要收摊了才兴尽而归。聊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到中年身边还有“张怀民”——他接得住你的兴之所至，你也懂他的真诚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