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你咋还没跳刀呢?”
我问:“出跳刀干什么?”
1.
我曾经不明白跳刀这件装备的意义何在。
“敌法,你说跳刀是用来干嘛的?”
“不知道,反正没我的B好用。”话音未落,敌法的身影就消散在了风中。
“蓝猫,你说跳刀是用来干嘛的?”
“跳刀?大概是为了赶路的时候省点蓝吧。”蓝猫大笑着化作了一道闪电。
留下我一个人迷茫。
跳刀能做到的事,推推和神杖都能做到吧?花不菲的金钱去买那一把受到攻击就会被打断,还不加任何属性的装备……我总觉得难以理解。
周围的人都喜欢说:“等牛头跳刀,下波团战随便打好吧。”
可我还是固执地出神杖和推推。
因为它们不会被打断,这样我交了一套控制之后,至少还能离开战场,不至于死在原地。
我也曾经问过斧王这个问题,斧王当时就吟了两句诗,大笑道:
“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似懂非懂,只是点点头。
2.
我出生在了天辉温泉。
一起的还有火枪先知哈斯卡。
火枪买了个攻击之爪,说:“我中,吃树,谢谢。”
先知说:“火枪中啊?我就不中了,我下单去了。”
我:“先知你不打野???”
哈斯卡:“你一辅助哪来那么多屁话,人家怎么打关你什么事。先知不打野,我打。”
我低下头,没有理会莫名其妙发火的哈斯卡,默默往火枪身上塞了两个吃树,又走到中路帮他插了个线上眼。
对面的阵容是:老鹿流浪炼金莱恩沉默。
我叹了口气,要控制有控制,要爆发有爆发,我们家这阵容,悬。
只能希望我们的大哥会玩点吧……嗯?怎么我们家没大哥?
火枪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说:“快选人啊,掉钱了兄弟。”
于是金光亮起,蛇发女妖缓缓扭动着身子出了门。
“你装备忘买了兄弟。”哈斯卡善意地提醒她,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就好像之前那个骂我多管闲事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
美杜莎像个绝世高手,一言不发,裸体站定在了劣势路。
我琢磨着,裸装美杜莎线上肯定会被压爆,到时候输了他们肯定要甩锅给我,不行,我得上去装模作样地保保她。
可美杜莎却说:“牛头你别来,我单。”
我停在原地,像站在了人生的四岔路口,不知何去何从:美杜莎要劣单,火枪要中单,先知要下单,野区还有个穷鬼盾哈斯卡……都要单,那我去哪?
3.
也罢。
这样也好,我挂机吃低保就好,买买眼做视野,输了我也不背锅:你们不让我占线,一没等级二没钱,还包了全场视野,怪不到我头上来。
于是我就有闲工夫来观察局势了。
我想,不打野的先知主动要求下单,必然是有着过硬的对线功底,一定是个大神。
果然,凭借着优秀的弹道与不错的基础攻击,先知已经强越兵线狂点对面的老鹿了。
我点点头,心想这个先知是会玩的,一级先把对面劣单打出经验区,自己回塔下再贴一个大药就能……
树林中人影一闪,流浪一个锤子砸在了先知头上,紧跟着就是老鹿的撕裂大地,两人走上来就是一顿围殴。
没事应该死不了,我看着先知还富余的血量说。
可炼金突然又杀了出来,五秒摇摇乐丢出的那一刻,我知道,先知已经在骂娘了。
先知气急败坏:“妈的,miss不报的咯???”
没人理睬他,我好心出来打圆场:“刚开局,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的分路嘛。”
先知复活后,飞到我身边,瞪了我一眼:“你别在下路拉野了,我能控好兵线。你去帮中路游走吧。”
身为一个没人权的辅助,我忍气吞声地点头。
正走着呢,我注意到上路的美杜莎也死了。
原来莱恩吃了赏金符,跟裸装出门的美杜莎拼血,一个穿刺插人加收兵升到了二级,秒学变羊追着几下普攻就把美杜莎单杀了。
我刚想叹气,感慨原来这个美杜莎其实是个菜鸟,中路的火枪又突然狂打起了信号。
火枪被沉默追着打,没有脾气,我上前一道沟壑封住了沉默的路,火枪得以逃出生天。
火枪找我要了一个大药,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你会不会玩牛头?”
我只是一个小辅助啊,给你买鸡买眼,让吃树让大药,刚刚又救了你一命……你还想要我怎样?
可这些只是我的心声,我不敢说出来。
我只是深深低下了头。
接着,打野的哈斯卡也阵亡了。
我问:“怎么你也死了?”
哈斯卡骂骂咧咧地说:“操,我怎么打得过大黑龙?”
我心中一凉,原来这四个队友,没有一个是会玩的。
我要打大哥了。
4.
“牛头,你干嘛抢我兵?”先知愤怒地打感叹号。
我不为所动,保持着沉默,一个强化图腾就是一个兵。
先知还框我泄愤,可一心想要转大哥的我,早就带上了补刀斧。
看着先知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止不住地冷笑:这个没人权到处挨骂的辅助,老子今天不当了,谁爱当谁当。
老子要打一刀牛。
打野死了三次的哈斯卡也骂了起来:“牛头你怎么回事,会不会玩?不会玩滚,你退了我们能赢。”
我不知道哈斯卡平日里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对美杜莎是一副哈巴狗的下贱模样,对我就是另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所以我只是冷笑,没说话。
稳健补刀。
先出狂战斧,再出神杖,然后像敌法师那样满地图的刷,最后大推推大隐刀大飞鞋大炮。
什么屌我就出什么。
我也要做一回拯救世界的英雄。
威风堂堂。
至于他们嘴里说的跳刀?
跳过去送死的那个道具?
抱歉,那种东西,我看不上眼。
5.
先知眼见补刀无望,骂骂咧咧地去高台打野了,倒也打出了团队之手和助攻之神力。
中路攻击之爪出门的火枪,三黄对点相位推推,不知是什么个套路。
哈斯卡像是一直游离于战场之外,全程和远古野做殊死搏斗,勉勉强强裸了一个龙心。
只有我和美杜莎的装备最好,我身上是假腿神杖推推,美杜莎的身上则是林肯分身。
可根本打不过对面。
流浪炼金两个怪物一个拉远古发育一个靠被动发育,一个比一个肥,每次开团开个大就扑上来,沉默接一手大,根本没脾气,被骑在脸上打。
还有点控十足的莱恩,AOE爆炸的老鹿。
三十分钟不到,我们的外塔就被破光了。
哈斯卡仍在骂:“你们看这傻逼牛头,不买眼不出跳,屁用都没。”
先知抖出了自己的漂亮数据:“7-2-0”。
我不屑于和他们吵架。
三十分钟裸个龙心的哈斯卡也敢跟我说话?出门买了个鸡眼你就把我当辅助了?你就能骑在我的头上骂我了?笑。
你不配。
先知?呵呵。七个人头哪一个不是从我手里K过来的?有脸说?
我都懒得回嘴。
我已经不是你们眼里只会忍气吞声的那个小辅助了。
火枪突然叹了口气:“三黄对点、相位推推果然不行啊……这局输了。”
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牛头你别来,我上单”的美杜莎,环顾四周,缓缓开口:“这局能赢。”
我站在高地下,看向高地上的美杜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噎住了。
哈斯卡指着我的鼻子骂:“这个牛头到现在一次没死过!怂的跟狗一样,打团就会放个沟壑,从来没见过他跳大!我就问你,没有先手怎么赢?”
我和美杜莎还没来得及说话,先知也接起话来:“跳大?你在逗我吗?你们看看,这个牛头什么装备!神杖!推推!都是逃命用的!哪来的跳大!”
我终于忍不住了,照着他们两个人就是一道沟壑。
“菜狗。”哈斯卡骂。
“小学生滚吧。”先知说。
火枪抬起头来,问美杜莎:“真的能赢吗?”
赢?赢个屁!一帮不会玩的装最屌,拿头赢!
还好我没打辅助,打辅助我现在估计连假腿都没有。
我看见防御塔下,美杜莎缓缓开口,坚定有力地对火枪也是对我们所有人说:
“这局能赢。”
6.
“赢毛!”
团战节节败退,第一个冲上去的哈斯卡总是第一个死,想飞到后排杀沉默的先知总是第二个死,然后死的就是被骑到脸上的火枪。
而我和美杜莎每一次都苟延残喘着逃回温泉。
“破一路更好打。”美杜莎说。
“破两路更好打,”美杜莎说,“专心守一路。”
“破三路更好打,”美杜莎说,“打钱不出门。”
于是,四十分钟不到,我们的三路都被破了。
“夜魇即将出动超级士兵。”
死气沉沉中,美杜莎突然问我:“牛头,你从开局到现在,还没有跳过大吧?”
“这个菜狗压根就没出跳刀!”哈斯卡还在叫嚣着。
我没有理会哈斯卡,冲美杜莎点了点头。
美杜莎走出泉水,走到了孤零零的世界之树前,拉弓,搭箭。
“他们现在破了超级兵,状态不佳不敢贸然冲上来,毕竟超级兵已经稳了……所以他们一定会要回去补给。”
果然,五个人接连TP。
火枪看向美杜莎的眼里闪出了光芒。
美杜莎一边清着源源不断的超级兵,一边接着说:“如果我没猜错,下一波他们会带着盾奶上来,很有可能虐泉……因为这局已经很稳了。”
我和火枪点点头。
美杜莎说:“我们假装不敌,边打边退,引他们到泉水门口,然后火枪你用推推把沉默推出后排,牛头趁机跳大秒了他,然后我就可以开出大招,一波把他们全打死。”
“计划很美好。”先知召出树人,说,“可这个牛头没有出跳刀。”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忽然觉得呼吸沉重。
“牛头,我知道,你是想赢的,不然你也不会想着转成大哥。”美杜莎背靠世界之树,没有回头,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也知道,你不相信我们。所以你到现在一次都没有跳过大。”
我咽了咽口水。
低下头,不敢面对他们的目光。
“可是,想赢,又怎么能不付出?”
万军压境,天色阴沉。
一只飞行信使慢慢悠悠地飞到了美杜莎的头上。
美杜莎回过头,带着倾城般的笑容,她说:“你相信我吗?这把圣剑的作用,远没有你的跳刀作用大。”
我的双手开始发抖。
7.
“拉倒吧!看牛头那副软蛋样,你要他去跳大就是要他命!”
“是的哦!你看这个牛头,打到现在一次没死过,没见过这样猥琐的!”
哈斯卡和先知夫唱妇随,丑恶的嘴脸真是让人心烦。
“牛头,你有钱买跳刀吗?”火枪看向我的眼里满是悲伤与决绝,“没钱的话,我退了你拿我钱买跳刀。”
我抬起头,震惊地盯着他。
这还是那个开局蛮横无比要吃树要大药的那个中单火枪么?
除了无暇分神的美杜莎,其余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火枪说:“我不想看到世界之树倒下。”
风起,云涌。
火枪一件一件地卖掉了自己的装备,最后,像是了无遗憾的老人那般,带着微笑,道:“世界之树,是我的信仰啊。请你们好好守护她。”
我的心脏好似被人用刀捅了个穿。
然后在心窝里搅动。
信仰……信仰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为了自己的数据不敢接团只敢猥琐放技能?为了不背锅就虚心假意地买个鸡买个眼?又是为了什么,放弃了美杜莎背后的那棵世界之树?
他们总是牛头来牛头去的使唤我。
以至于我自己都快忘了,我的本名叫做“撼地者”……我可是震天撼地的英雄啊!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世界之树倒下?
为了自己,为了队友,也为了信仰。
“撼地者购买了闪烁匕首。”
手里握着跳刀,我看不到自己的脸,可我知道,我现在的笑容一定无比自信。
就像我之前的那些队友总爱说的话一样:“等牛头有跳刀,下波团战随便打好吧。”
我低下头,手里的跳刀在发烫,跃跃欲试。
高地下已经是百万大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这把跳刀,拿在了手里便没有退路。
跳进人群中,基本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一整局都没死过的我,可能终于要不可避免地死一次了。
可我却迎风大笑。
风中似乎响起了斧王那爽朗的大笑:
“虽千万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