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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特蕾莎:踩着斐波那契黄金螺旋线跳舞

南方人物周刊  · 公众号  · 人物  · 2017-05-12 19:55

正文

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 © Anne Van Aerschot


“我是一个非常注重形式的人,也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对于相反的东西我深受吸引,这大概也是你们所谓的阴阳的概念?我的天性其实非常爱表达、有情绪,但我会被抽象和严谨结构所吸引。”



 走路、转圈、拍手、跳跃……两个女人和四个影子轮舞,极简的装扮,重复的动作,70分钟下来,原本没有“意思”的舞蹈,看起来却很有“意思”。


Fase © Herman Sorgeloos


“孩子们怎么跳,Fase就怎么跳。”


Fase © Herman Sorgeloos


57岁的比利时现代舞大师安娜·特蕾莎·姬尔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如许解释自己35年前的成名作《相位:根据史蒂夫·莱奇音乐所编的四段舞蹈》(Fase,Four Movements to the Music of Steve Reich)。


Fase,Four Movements to the Music of Steve Reich


作为当今世界最杰出的现代舞编舞家和舞蹈家之一,安娜·特蕾莎以女性特有的细腻创作出了诸多饱含自我风格的先锋舞蹈。5月7日,她率领比利时罗莎舞团首次访华,亲自登台上海美琪大戏院,表演教科书级别的现代舞杰作《相位》,这也是此次2017上海·静安现代戏剧谷名剧展演的重量级作品,对于中国观众而言,可谓珍贵的观赏大师再现经典的机会。


Fase © Herman Sorgeloos


“《相位》的特性之一在于它简单,如果你让一个孩子跳舞,他会怎样跳?转圈、晃手、跳跃……第一段很多转圈、走路,第二段很多手势,第三段又是走路和转圈,第四段就是跳跃;空间关系上,第一段是横侧面,第二段是定点,第三段是圆圈,第四段是对角线,非常简单。服装上第一段比较女性化,第二段比较男性化,然后再女性、再男性,所以是极简主义的,但身体的消耗又是惊人的,各地演出结束后,我常看到剧院外有观众学着跳类似的动作。”


Fase © Herman Sorgeloos


看似重复的编舞设计,实则蕴含了数学之美。《相位》中,舞者不断加速跳跃的一段轨迹,恰恰是踩着斐波那契黄金螺旋的放射线展开。现实世界中,大到银河系的旋转,小到螺壳的生长,都遵守了这精密的螺旋轨迹。


Fase © Herman Sorgeloos


“我是一个非常注重形式的人,也是个非常浪漫的人,对于相反的东西我深受吸引,这大概也是你们所谓的阴阳的概念?我的天性其实非常爱表达、有情绪,但我会被抽象和严谨结构所吸引。”


ATDK © Hugo_Glendinning


这位现代舞教母面庞瘦削,扎着马尾,神似皮娜·鲍什,透着一股干净清肃的内在力量。


安娜·特蕾莎1960年生于比利时北部重镇梅赫伦,早年学过音乐,最擅吹奏长笛。事实上,素来低调的她作为舞者起步甚晚,直到高中最后一年,她才进入新古典芭蕾大师贝嘉在布鲁塞尔创立的掌印舞蹈学校。凭借过人的天赋,这位编舞界的大龄学生没多久就推出了自己首部独立作品。两年后,21岁的安娜·特蕾莎怀着“冒险精神”前往纽约闯荡,希冀找寻新的舞蹈理念。


“前往纽约时,我的皮箱里只带了史蒂夫·莱奇的那首《小提琴相位》(Violin Phase),这音乐像是东欧村庄里的小提琴手拉出来的音乐,有种邀请别人来跳舞的感觉。这种音乐也包含了一种过程,没有复杂的旋律,就是重复性和节奏感,以一种精简的方式构成,我决定用这支曲子来编个舞。”


ATDK © Hugo_Glendinning


在纽约大学提斯克艺术学院进修期间,安娜·特蕾莎根据莱奇的《小提琴相位》编创了同名独舞作品。1981年4月,她和莱奇及其乐队合作将作品首次搬上舞台,献演于普切斯“早年艺术节”。当晚,一位耄耋老人看完演出激动不已:“你的舞蹈就像生命本身,它一如既往,却时时变幻,它循环往复,又戛然而止”。


接下来不到一年时间里,安娜·特蕾莎又依据莱奇的音乐先后创作了另外三部作品:《出现》(Come Out)、《钢琴相位》(Piano Phase)及《拍手音乐》(Clapping Music),四首作品的对位舞蹈共同构成《相位》,重复有序的动作在空间中堆叠成形,配合舞者的极简造型,释放出扣人心弦的无限张力。


“莱奇的音乐给我一种支持,也给了我自由空间。我的编舞基本上没有复杂的动作语汇,以《钢琴相位》为例,大概就四个动作元素,两个转变机制。每个动作都有命名,不同的排列组合,动作之间连续、延长、加速,都是从他的音乐中得到启发。跳时,两个人先是同步,后来其中一个加速,于是就产生了所谓的‘相位’,再加速,两人又回到同步,所以,《相位》不是那种有50多个复杂动作的舞蹈,但它将极简推至极致。”


著名舞蹈艺术家黄豆豆回忆,2000年他在澳大利亚现场观看《相位》演出时,基本还处于“懵懂”状态。“那时的我刚二十出头,对极简主义现当代舞不太了解,第一幕开始一会儿,我就在想怎么一直在重复呢?就像DVD卡壳了一样。第二幕,起光,舞蹈和音乐都还是重复的。这时我已明白这就是她们的风格,在重复里形成一种变化和律动。第三幕又在重复中舞了十几分钟。第四幕,连乐器都被简化了——拍手节奏。慢慢我体会到:一旦进入编舞和舞者给你设定的律动后,你心中的律动就会慢慢跟上她们的节奏,这种律动会产生一种能量,甚至产生一种吸引你看下去的魔力。到最后,你能体会到一种美感,就是中国人讲的,删繁就简、大道至简的美感。”


Fase © Herman Sorgeloos


《相位》面世后,当年才20多岁的安娜·特蕾莎便以其“横空出世”的风格掀起了现代舞的极简主义风潮,成为推动欧美舞蹈观念发展的新锐编舞家。第二年,她趁胜追击建立了自己的罗莎舞团,创团作品《罗莎舞罗莎》(Rosas Danst Rosas)被视作后现代舞蹈史的标杆。


四个身着素色伞裙的女孩,脚踩中性军靴,组成克制冷静的队列,她们拨发、露肩、转头、甩手……四段群舞,从地板到椅子,逐渐占满整个演出空间,日常生活动作的分解与重组,在血脉贲张的极限音乐中积累出震撼人心的节奏。


Fase © Herman Sorgeloos


2011年,美国流行乐坛天后碧昂在MV《倒计时》中复刻了《罗莎舞罗莎》中舞者的着装和舞步,“抄袭事件”引发一片哗然。“她的品味不错,”安娜·特蕾莎对此作了简单回应,随即又提出质疑:“为什么要过30年,流行文化才能对上世纪80年代就已存在的实验舞蹈作品做出反应?这个反应并没有实质性的进步,只是纯粹的披着消费主义外壳的娱乐化复制。”


2013年,她依据频谱派音乐代表热拉尔·格理泽(Gérard Grisey)的音乐创作了同名舞作《时间的漩涡》,七位舞者和七位音乐家一一对应,听觉系的动作和视觉系的音乐相互对位,舞台上的环绕对峙呈现出安娜·特蕾莎的时间观:“时间,既是线性前进,亦是循环轮转。当下,是记忆与期望的抗衡。”


自上世纪80年代从事舞蹈创作至今,安娜·特蕾莎的作品已近五十部。


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 © Anne Van Aerschot


“舞蹈是我与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她宣称,“一部好的作品,是对其创作时代的最好反映”,她拒绝外界对其作品进行女性化、政治化的解读。


随着团队不断壮大,1995年,安娜·特蕾莎又在舞团基础上创建了自己的舞蹈学校P.A.R.T.S,每届至少有60名来自全球各地的舞者接受她长达3年的专业指导,这一机构成了目前欧洲知名的前卫实验创作基地。


“我觉得舞蹈是最当代的一种艺术门类,试问还有什么比身体更当代呢?舞蹈对我来讲,最有意思的就是可以体现抽象的概念,用身体各个部分,肌肉的收缩、开合表达情感,身体会夹带很多感情,存储着自己或他人的记忆,身体永远是携带灵魂的,身体是属于我的空间,但也包括我这个空间与对方空间的关系,与社会又是如何产生关系的?身体永远是会思考的。”




文|李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