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们做了一个征集：爱上「政见不合」的人，我深陷一段做恨关系中。
我们一共收到30+份答卷，全部来自女性用户。虽然这个数字不多，但每一份写得都非常详细。
尤其让我惊叹的是，每一位女性都带着敏锐的洞察力，克制而客观地描绘自己曾处于、或仍处于的这段「做恨关系」。
怀有阴谋论的皇汉、特朗普的忠实粉丝、杨笠的黑粉、自恋自我的直男、为厌女开脱的草食男、挖苦女性主义的“理中客”……当代顺直女的恋爱，堪比一场惊心动魄的生存游戏。
印象最深的是来自@由砂的故事分享，她的男友曾是典型厌女男社区的活跃成员，她带着体察深入这个社区，并坚定地践行微小的“一人一杀”，让男友顽固的价值观有了松动。
做这些并不是因为“她超爱”，而是理想主义驱动下，对人性持有的乐观善意：
“这不仅是为了眼下的恋爱，而是我对人类之间达成互相理解、正面连接的朴素愿望。”
@悠悠
我的个人要求和道德标准比较高，做事认真一板一眼，接受女性主义的熏陶，崇尚平等和尊重。对方是典型的自恋直男，有很多不尊重女性的言论和行为，说话做事比较狡猾，往往用言语下钩子，说过的话就忘。但他的长相很戳我，和我截然不同，也是我以前以为自己不会喜欢的类型。讲实话没有什么灵魂共鸣，就是喜欢他的玩世不恭、主动出击，但又完全不放在心上的言语和行为挑逗。我们最后分手了，他不是真正地喜欢我，我也不是真正地喜欢他。@点点
他是穆斯林，我是无神论者。我们两个在关于宗教的见解上简直南辕北辙，每次次聊到这个都是以争吵结束，后面索性就很少聊了。但是宗教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影响对社会各方面的认识，包括对女性主义、家庭等。所以每次涉及到相关的话题，都会让我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我们在性方面的契合度很高，加上可能是由于对方的“大男子主义”，在物质上是非常舍得付出。目前虽然还没分手，但是时常让我觉得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们很喜欢彼此，但是我清楚的知道这段感情如果真的走下去，只会毁了对彼此的美好印象。@秋田
他理性地觉得在一个合理的社会框架下，一个人如果有能力却不想努力，那就是一个失败者，他甚至认为他的父母都是失败者。但是对我而言，无论是上班族、流浪汉还是罪犯，只要没有亲身经历过此人的人生，就没有轻易评判他人的资格。我有抑郁症，他会劝我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却不理解我为什么想死。可以说，他太理智而我太“圣母”吧。至于我们为什么相互吸引，这很难说得清楚，似乎我们就是很合适，从生理到性格。我们第一次约会持续了9个小时双方玩得超开心根本不想分开；第一次做就难舍难分，之后每个周末见面至少大战五个回合。可能真的是基因的选择吧……我们刚在一起三个月，之后肯定会有各种摩擦的，我很确信。对于能否坚持下来，这就顺其自然了，不强求。
我上一次跟对象辩论话题就是杨笠的脱口秀。他说他一看到那句“你们男人还有底线吗”非常生气，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认可自己是个男人，就像我认同自己是个女人。然后我们开始讨论为什么我看到这句话首先想到的是那些我认为不耻的男人，他会先想到自己。我们又讨论“感觉冒犯”和真的被冒犯，理性的反对和处于情感的第一时间的辩驳。他最终承认自己作为男性对女性生命经验的认知缺乏，我很高兴我最终成为胜利的一方，可以安慰他说“没事，宝宝已经很棒啦”。他的思辨能力和反思态度很吸引我，我们目前还在一起。虽然有不同意见，但我觉得没啥，我们都爱党爱国爱人民，生活习惯契合，相互扶持。这种深刻的形而上的内容作为一种调剂品出现，而且对方态度也是包容和理解的，所以没什么。
@星芒碎雪
他喜欢开出轨玩笑，但是其实是保守维持二元关系的人，他不知道我应和的时候，内心是真觉得轨道本就不应该存在，爱就是你让我高兴和我想对你好而已。我想建设可暂时可长久的共同生活的小集体，但是他大概很难接受。我有ASD（*孤独症谱系障碍）不擅长处理各种社交，常被人挖坑，他帮助我社会化。他也曾经和我一起去努力帮助我的朋友。他可能有弥赛亚情结，我也有，两个做梦当救世主的人就成了这样。但是最终我还是搞砸了，小集体也分崩离析，并且这让他开始反对我交朋友。我现在几乎是没有和朋友深入交流的，感觉好难过。他耐心耗尽时就会跟我大发脾气。而且我们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沟通起来极其困难，但是不深入沟通的话关系跟人养宠物也没区别了。但是我还是想把我的理念传达准确并被了解，再让他选择去留。他已经从挖苦女性主义到可以和我讨论性别矛盾了，就算我要分手，至少我也要在这之前做到更多。
@俅俅
在一次套套意外滑脱事件后，我俩（或者说我本人）都深刻意识到纳入式行为带给女性的心理、生理压力和风险，他曾几度愿意“为我”放弃纳入式，但都以失败告终，在没有掌握完全无害绿色健康妥当的避孕技术前，每一次含有生殖行为的体验都在情绪潇洒的那一刻令我沉重，他不断描述纳入式的亲密和甜蜜，而我也不可否认那是好的体验，一方不愿意承担结扎的风险，另一方不愿意承受长期吃药带来的潜在健康影响，终究无法尽情享受却一次次侥幸着做“恨”。我们还在一起，因为我有想继续见面的冲动，因为这只是一场恋爱不必强求很多东西。我们的笑点、槽点、泪点同频，在他面前，我可以暴露很多真实的自我，而且被接纳，他同时也是一个愿意倾听的人。
莓辣卖货小助手上线：月经不来心焦焦，在避孕措施完备的基础上，月经推迟往往是焦虑压力大的导致的，来个气血御守，莓辣保佑你“经如月律，顺如潮汐”🙏🙏
@happypuppy
无视性同意是不是很low，不戴套是不是很low，中途把套摘掉是不是low中之low，我之前也想着和对方确认关系前一起去查免疫八项，大哥拒绝了。按照我的观念这三个点是不能忍的。但是我们还在关系中。我非常喜欢动手能力强的男生，像我爸爸，现在关系中的他对家具、家电、各类器械、电子产品都很懂，我是电子产品杀手，他都主动一一帮我解决了。我现在仍然有一些容貌焦虑，他很喜欢亲亲，每次见面亲很多很多次，摸到我每个身体部分都会满足地说好喜欢好喜欢，爽的时候他也都会说出来，我太喜欢了！每次主动驱车来找我，偶尔还帮我搞卫生，自己挺爱干净，他平时温温和和地好沟通，做的时候显现出冷酷和强势，这样的反差我也超级喜欢。我比较被动，我们俩算是入室抢劫的爱情，网上认识，他长驱直入地进入我的生活进入我。
@中辣炒米粉
在烧烤店打人事件中，对方认为这件事无关性别，刻意提起性别就是在“打拳”。而我认为这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性别霸凌，是女性在社会中极度不安全感的具体体现。我认为对方吸引我的是他的高智商（不得不承认我当时对他有学历滤镜）；我吸引对方的可能在于性格上善解人意以及外貌还不错。已分手，一方面因为我无法再忍受他的男权价值观，另一方面因为即将面临异国的考验，不想要再付出了。
@乔伊斯
前暧昧对象喜欢特朗普，觉得此人捍卫传统价值观，那种民粹主义与零和博弈的商战精神让其钦佩不已……本人给前对象解释了特朗普恨中，用自身经历讲述了特朗普政策的对于华人的影响。前对象表示可以接受，还觉得这个时代需要特朗普，并且相信他上台能有人们有更好的发展。本人恋智，果断咔了。
@NONO
我们都是女生，价值观相近，对于性别平等的看法一致。唯一有冲突的点，是政治立场。我们也因此有过一些争吵。她很善良热心，不管是朋友还是陌生人，她都很愿意主动提供帮助。她很开朗，讲话幽默，聚会中有她就不用担心玩不起来。在她身上，看不到那种很多人都有的紧绷和防备，与她相处很轻松。我们已经在一起将近八年，相信未来也会继续在一起。我说不太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我们最内核的东西是一样的。到今天，我们早已经接受了彼此的不同，也愿意尊重、理解、倾听对方。这也是一段长久的关系所需要的。有很多东西我们无法左右。重要的是我们身边的、具体的人，要先看见他们。
@白老狗
我喜欢外国文化和外国文学，觉得全世界的国家都有迷人之处；对方是一个比较极端的爱国主义者+皇汉派，还有点阴谋论，觉得所有外国文艺作品都是用来搞文化入侵的，还认为人种和国家是有高低优劣之分的。但总体而言我们两个都是很理性很温和的人，会认真地思考和辩论，而不是只图宣泄情绪。我们也都认为，人要为自己而活，但不能不顾他人死活，因此我们都不是那种会乱扔垃圾、会厌童、会在别人需要帮助时装看不见的人。
分手后我们没有绝交，只是因为太孤单，除了对方就没有别的可以深入交流的人了。我们很多方面的观点都很契合，也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唯有在国家、世界、民族这些话题上根本聊不到一起。对方觉得自己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我倒觉得对方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一些真挚美好的作品，他都怀疑是别有用心，觉得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我倒觉得他单纯是戴上有色眼镜看啥都是歪的。
@由砂
我和男朋友已经交往了两年多，第一年我们没有谈论过性别话题，彼此还算相安无事。但没有谈论并非偶然，事实上这是我刻意回避的结果，因为我看过他的知乎账号，知道他点赞的内容都有多么“男权”。我一向尊重各人的自由，不愿意改变别人，所以我选择了忽视，不愿去了解他的想法。然而我心底没法不在意这个问题，到了第二年，我试着直接和他聊起性别话题，就像埋好的炸弹突然爆发，震荡比我预料得还激烈。
一开始我们只是谈到男女厕比例不科学的问题，他前所未有地表现出吵架热情，一直在质疑女性是否真有这样的需求；我和他说自己上女厕总是排队的生活经验，他要我拿出统计数据；我说你看不到不代表没有，他开始指责这是占用公共资源，并且问我“要多建女厕，那代价是什么呢？”我明显感觉我们的交流不在一个频道上。后来我们每次聊到性别话题，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都能让我根本插不上话，他似乎很了解女性主义——被男性社区污名化的那部分。
表情包 我需要帮助
平日里我们也会有些小摩擦，但唯有在性别议题上，他吵架的态度表现出强硬且不容置疑的暴力，这让我觉得受伤、没有被倾听，但我也觉得，他似乎被某种信息茧房关在了自己小小的安全屋里。
他经常刷微博、刷贴吧，我带着强烈的不安去了解他所在的社群，努力遏制着怒火去看一条条非常incel的发言，想象那些人的生活是多么缺乏和真实女性的交流，他们又可能在现实中承受着什么样的歧视、失败感，以至于只能在小圈子里靠暴力的语言获得认同——非胜利不可、非征服什么不可，我觉得这是男性的悲哀。默默抛开那些污言秽语，我去看他们讨论自己生活的事，慢慢觉得他们也很普通，他们的生活中不只有性压抑，大部分人喜欢游戏或是经济史政哲，也会面临就业焦虑、彩礼焦虑，讨论人们如何被这个资本世界剥削，乃至失去人性。
曾经我还会和女性朋友嘲笑“国男基本盘”，但在了解这些鲜活男性的过程中，我已经无法仅仅用我的道德标准判断他们，这让我感觉我失去了女性圈子的身份认同；但同时，我并没有因为那些男性就原谅他们极度厌女的那一面，接受人的复杂性终归是困难的。我觉得我在男女两侧都很惶恐，这样的矛盾让我在那段时间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我一直劝单身的好朋友：千万别和男人谈恋爱啊！这让我勉强保住了我在女性群体中的身份认同，也是我对她们的真心话，我希望她们简简单单地生活，不要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承受我现在的两难处境。
说“可有可无的男人”，实际上我谈得很累，也向往单身生活，我并不依赖我的对象，和男朋友商量过很多次分手的事，但在清楚分手是最方便的选项后，我还是打算继续这段关系。追求“方便”并不有趣，那会让我错过一个解决难题的挑战，我有自己的信念，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这不仅是为了眼下的恋爱，而是我对人类之间达成互相理解、正面连接的朴素愿望，我并不是天真的女孩，我知道这有多困难，但哪怕一点点也好，我想看到那份改变。
图为 《老友记》剧照
有些好笑的是，经过这些争吵和波折后，我又忍不住偷看了他的知乎点赞，基本都是他感兴趣的史政内容，唯一和女性相关的是对“招娣”现象的批判，再也没有厌女内容，也许有些事情的确在慢慢发生变化。
我觉得恋爱观差异真的很有趣，有些人可以忍受生活习惯的差异，但忍受不了感情中缺乏浪漫、认同感带来的精神满足，而我正好相反，对精神差异的包容性很强，但生活习惯的不合会让我窒息，或许是因为我没有兴趣让另一个“人”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但人总归要过日子。男友擅长做家务，情绪稳定，热爱生活，和他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很舒适，他的情绪稳定也经常能安抚容易情绪化的我。我想他是一个实用性很强，适合过日子的人。
图为 《老友记》剧照
@仰泳鲈鱼
他会更多地将男性的“恶性”归因于生理因素（即雄性激素水平过高），认为男性天生争强好斗、易发生冲突、具有比女性更强的侵略性，然而与之相应的，男性也（在争名夺利的过程中）比女性更加敏锐……甚至是某种意义上的“聪明”。与之相对，他认为女性由于雄性激素水平远低于男性，所以女性天生温柔感性，犯罪率远比男性低得多，但是也会比男性更软弱（特指精神层面）更容易感情用事。他会把女性被压迫被剥削视为一种生理差异造成的无可奈何的结果，他会控制他自己，但他也承认绝大多数男性都无法战胜生理因素带来的本能——即男人都有劣根性。他认同女性面对的问题，而他又觉得人类无法解决这种问题。
他很聪明，和我有很多共同语言，即使某些方面我们的意见相左，他也能完全理解我的思想——他几乎能理解每一种思想，甚至与他的思想完全相对的他也能理解。他很有耐心，对我很好。出于某些原因我们两个都没有工作（并且以后大概率也会长期处于这种状态），所以我们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朝夕相处，我能亲眼看到他的几乎全部言行，虽然并不是我的控制欲使然，但是这样紧密连结的生活确实让我对他很放心。
图为 《当男人恋爱时》剧照
他对我很好，人也很好，他能理解女性主义——或者说，即使只是在形式上知道女性受到的部分不公正待遇与女性群体的诉求——他只是对未来的结果悲观。然而他不仅是对于女性主义这一个问题悲观，在看待几乎所有的人类问题时他几乎都是悲观的。此外，他作为男性，却并没有享受到多少“性别优势群体”的红利。
他身材矮小瘦弱，从小受到过不少毒男子气概的迫害。他没有工作，虽然这么说很卑劣，但是他确实没享受过男性相比于女性在求职方面现有的优势。他性欲低迷而且厌恶传宗接代，他的思想以及经历和绝大多数享受到性别红利的男性大不相同。而我本身也很难界定他的理论（即“男性因为雄性激素水平高所以天生就是坏”）——是对于毒男子气概的刻板印象与拥护导致了那种“恶臭男”的产生，还是因为确实男性天生如此才会导致毒男子气概在男性群体中大行其道？
“价值观或许可以不同，立场有时候能用来投机，重要的是一个人是否善良可靠。”
看了这些故事，我想：在亲密关系中承担更多反思，并不是一种徒劳和落败，而是一种真正的精神独立。
有些故事或许一开始让你想批判，但看下去你会发现，有着立体灵魂的女人们，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
完全的幸福很好，但在“做恨关系”中的痛苦、思考与新生，也是一种可贵的体验。
打开自己，跳出同温层固然重要，但遇到烂人烂事一定不要反思内耗。除了及时远离，还可以靠超有灵的天然水晶手串来净化磁场，让我们的气场更加干净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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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钦佩不已的辣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