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拿到奖学金去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读硕士。当时的战略管理学教授、美籍台湾人peter问我,你是在人大学经济的,你一句话说说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区别。我说不出来。他说,计划经济里凡事没选择,市场经济里凡事有选择。
peter接着问:你喜欢有选择还是没选择?我说,当然喜欢有选择。有选择才有自由。有没有选择,可以用来衡量很多我们平常难以看清楚的事情。
昨天看一篇文章说,一个国家,无论是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如果只能用政府以暴力为后盾发行的法币比如美元,那就是没选择,如果除了法币,还可以用诸如比特币这样的没有暴力作为背书的自由货币,那才算是有选择。这样看起来,即使是号称最自由市场的美国,长期以来在金融体系上也是计划性质的,是不够自由的。美元以美军为后盾强行推行为世界性货币,那么这个世界也是不够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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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很多虚假的东西给予过高的赞许和不合实际的期待。童真是其中之一。
孩子的天真是虚假的。因为它必然会消失,必然会变成成人的虚伪。我们如果想维持住孩子的天真,必定会失败。很多人正是因为孩子的天真易逝,才对它格外的赞许,这是荒唐的。怎么能对一个本来就是虚幻的以及注定要腐烂变质的东西保持期待。这就像期望时间暂停一样不切实际。
老人的天真才是真实的。孩子的天真是没有选择的,老人的天真是经过选择的。老人本不必天真,他可以继续的虚伪和猥琐,麻木或者绝望,但他选择了天真,他懂得了天真的价值。这份天真才是真实的。孩子不懂得天真是什么,他只是无意识的拥有了它,他一有机会就会抛弃它,他像躲避毒蛇一样逃离了天真,拥抱了成人的虚伪。
老人经历了孩子的天真和成人的虚伪,七情六欲,然后再次选择天真,他走完了整个的轮回。他是完整的,成熟的,真实的。不要再对孩子的天真和年轻人的清纯心怀迷恋,他们都是易腐的。早一点看清楚,早一点解脱自己和他们。
不要为了刻意保持孩子的天真而做出一些自以为伟大的甚至自我牺牲的事。比如,为他们遮挡所有的风雨。这不对。应该让他们经历风雨,让他们见识人世的苦难,只要不被摧残至死。在他们经历风雨的时候,陪伴他们,告诉他们,你可以改变,你很可能会改变,但记住,你也可以随时重回天真,这个决定需要你自己做出来。
不要为孩子建立一座人造花园让他们活在虚假的天真里,要帮助他们在荒野的磨难里存活下来并尽早的重回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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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八零后”的概念喷薄而出。那时第一代互联网领袖是六零后的马云和李彦宏以及七零初的马化腾和丁磊这一群人。但人们从戴志康和李想这些崭露头角的八零后身上看到更为互联网原生态的东西。马云们是在工作以后才遇到互联网的,而戴志康们是在中学时代思维尚未成型时遇到互联网,他们的血液里有更加贴合互联网精髓的基因,他们也更能理解新一代年轻人。所以当时人们认为,八零后会很快接班。
到了2010年,情况明晰了。八零后并没能整体接班。在新生的战场里,七零后甚至六零后依然是主角。有人问戴志康,八零后的互联网血液为什么无效?他说:互联网血液可能只是一个劣势。
“什么叫互联网血液?其实就是因为你接触得早,在你还是一张白纸的时候,这白纸上被写上了互联网这个东西。但你这张白纸被写上互联网这三个字的时候,第一你并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也并不知道为什么被写上,只是因为我只知道有这么一样东西,我就知道了。而另一种情况是,当我这张纸上已经有很多很多的字,但还是要隆重写上互联网三个字。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境界,也就是七零和六零后的境界。”
六零后和七零后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有知者无畏。八零后是在没选择的情况下显示出天赋。无知者无畏。
“可以把无知者无畏比作开车。有人告诉我这条高速公路上没什么车,所以我就把眼睛蒙上往前开,一路开到地方了,没撞,因为这条路就是直的。但我没撞,不代表我不会撞,就是说我在不知道实况的情况下,把这个事办了。这跟在我知道其利和弊的情况下把事办了是不一样的,跟睁着眼睛左躲右闪把车开到终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对人的要求和智慧的挑战是不一样的。”
孩子的天真,是无知者的天真。老人的天真,是有知者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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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加坡国立大学管理学院读硕士时,学院有个规矩,只要有一门课不及格就停掉奖学金,一旦停掉奖学金,就算学生自己掏钱想读下去学院也不接受,学生只能卷铺盖回国。我想这是学院控制学生质量的方式。所以每个授课老师对每个学生都握有生杀大权。但是,考试不及格这种事几乎从不发生,因为后果太严重,同学们都足够重视。
我们同期有一个同学,在战略管理课上跟peter搞得很僵。他就去跟自己的导师说,peter会在战略管理这门课上给他不及格,撵他走。我们都以为这位同学先发制人,应该可以过关了,我们以为学院会介入,过问这门课的评审,如果这位同学考试合格了,peter不可能给他不及格。但事情并非如此。
当这位同学的导师去问peter是否会给他的学生不及格,peter很直接的说,我会给他不及格,因为他心性不正,he is bad guy。这个同学的导师也没有再纠缠。后来就算这个同学闹到了学院,也没有改变peter的决定,这个同学被给了不及格,卷铺盖回国了。然后peter在学生里就有了“杀手”的名声。这样的事后来又至少发生了一次,听说另一个大陆学生也是大闹学院,但仍然被peter干掉了。
你如果问我,我怎么看。实在说,我也很不喜欢那个同学,我也觉得he is a bad guy,我觉得peter够聪明,够勇敢,也够实力。peter让这个同学得到了他应得的果实。这实在是这个同学能得到的最真实的并且长远有益的教育。
临毕业那年,我申请去美国读博士,找peter帮我写推荐信,我们在食堂里吃饭,然后聊到了美国。我说美国剥削其他的国家。peter说不对,美国是真正的强大。我说,由于他的强大,才有了剥削其他国家的能力。peter说,你都没去过美国,怎么能如此自以为是污蔑我的国家。我说,说不定正因为没去过,我才能有相对清醒的立场……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互不相让的吵起来了,我们都不服。
最后peter气得满脸通红,他就不跟我吵了,站起来,端起还没吃完饭的盘子,转身就走了。在他站起来转身的一刹那,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太冲动。我明明是来请peter写推荐信的,可为什么还要跟他吵架呢?完了,这是“杀手”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要挽留peter的意思,你爱走就走呗,反正你没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