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火车站,1983,Leroy W. Demery,Jr
所以当去年,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我看到了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主动放映片单,发现了一部关于呼和浩特的电影《八月》。不久之后的一个夜里,在自己笔记本的小荧幕上,我第一次看了《八月》。
电影《八月》海报
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常常坐的28大梁、看到了曾经路边5角钱一把的台球案、看到了初中时每日必经的标准放映厅.....还有电影里的每个人,他们的话语、他们的状态、他们的经历,引燃了我所有关于呼和浩特的记忆,在那个的夜里,我泪流不止。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就像电影里的黑白一样,那是一个正在褪色的时代,一个三口之家从没有变化、没有离异,小雷虽然仍在父母竭力的保护之下,但是在隐隐地,他感觉到生活在一点点变化。
没有天翻地覆,却于无声处见惊雷。
父母变得爱争吵了,而争吵的话题,也不再是柴米油盐,而是一些更宏大的课题。争吵也不再会有结果,总是以互相的沉默告终,父亲会对小雷说,“孩子,记住,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
而母亲会说,“那你就抬着吧。”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一家家国企被私人买断,国家曾经的承诺破产了,铁饭碗被打破,乌托邦式的大院生活终于难堪重负,土崩瓦解,工人阶级“老大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所有曾经“体制内”的人通通被甩了出去,他们不得已重新面对一个陌生的商业社会。
其中很多人都迷失了方向,不只是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甚至还有家庭和亲情,乃至整个人生,他们前半生在计划经济之中,后半生没有太多的计划。
而也正是在那些无人知晓的角落,小雷获得了一生难忘的经验。没有人故意教他,但每天发生的事,就是最生动的课程。
所以……就在按下快门的最后一刻,小雷猛地抬起右手,揽着空气,仿佛是搂着父亲的腰。他用这个动作,给这位无奈缺席的父亲,保留了一个温暖的位置。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在清早里,小雷的父亲要随剧组离开家乡,去远方,为自己的家庭打拼。
他还记得父亲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和几个制片厂里的工友聚在一起,大家喝着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彼此说着“我们的未来都会很好的”,然后一起陷入沉默。
而在更早之前的一天夜里,小雷曾推开门,他看见父亲正对着空气,挥舞着双拳。就像他无奈时面对着空气,挥舞着双节棍一样。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除了闲扯之外,小雷的父亲“永远把话放在心里,从来没有麻烦过别人”,他不止是一个不善表达的父亲、还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丈夫、也是一个不善表达的儿子。
大多数情况小雷的爸爸只会淡淡的说一句“挺好的”。因为他不善表达,或许在他的人生中还会失去更多。
为什么小雷的爸爸常常沉默?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
《八月》“好时光”版预告片
当电影的最后打出“谨以此片献给我们的父辈”,我哭了。之后我时常在网上关注张大磊、叶松野还有《八月》的动态,而在金马奖直播时看到 《八月》 斩获最佳剧情片后,我心里由衷的高兴乃至是激动,因为《八月》肯定会上画了。
《八月》获得金马奖最佳影片,2017
《八月》的张大磊导演是1982年生人,我比他小十岁,也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不过不是内蒙古电影制片厂大院,而是电影里“买断工龄只换回了一屋毛线的舅舅”所在的内蒙古毛纺大院,她在呼和浩特城南的诺和木勒大街(现鄂尔多斯大街),在上个世纪或许那是呼和浩特最大的大院了。
四十八年前我们怎样学雷锋,任志明
诺和木勒大街(蒙语∶纺织大街),她因毛纺业创建而得名,又因毛纺业兴盛而闻名。这是一条曾经的英雄街,是共和国曾经最大的毛纺织基地,有六个大中型国企毛纺织厂,从第一毛纺厂一直到第六毛纺厂,如果共和国的计划经济继续,或许还会继续排下去。
在这里有职工及家属超过5万人,她是曾经的“全国学大庆”先进企业,呼和浩特的当时近半数的“全国劳模”、“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学雷锋模范”大多都是在这里涌现。
四十八年前我们怎样学雷锋,任志明
四十八年前我们怎样学雷锋,任志明
四十八年前我们怎样学雷锋,任志明
但接着我所要讲的,并不是那种“沧海桑田”、“树倒猢狲散”的凄凉,也不想说什么“体制内是深井,体制外是江湖”、“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的道理。因为在我小的时候,像小雷一样只是懵懂的看着周遭的改变,很多生活细节和瞬间只有当自己长大时,才渐渐明白。
“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这么复杂而又环环相扣的历史”,所以我还是不完全明白。
但我明白的,自己的父母是那么的渺小而又那么的伟大。
四十八年前我们怎样学雷锋,任志明
“谁建起楼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楼房能建起来。”
当时的大家都在可怜的人间。
但如今我们需要人去发声:“我们个体的经历最终还是会进入社会的编年史,因为每一个个体的推动实际上都很重要。”
无论是什么身份,无论是什么角色,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记录下来,会有早有晚,但终会留下印记。就在大院里,离我家不远的旁边,是呼格吉勒图的家,他的父母在19年的时间里,始终都没有低下高贵的头颅。
呼格吉勒图-最后的葬礼,任志明,2015
曾经大院里有些人的飞机已经降落到西雅图,而另一些人的火车还不知晚点到何时,那他们之间还会在一起喝酒聊天么?
《八月》面对一个时代伤痕的故事,它丝毫没有流露出戾气,始终以温暖的调子,波澜不惊的讲述着曾经的故事。它就像是一首散文诗,淡淡的,一点一点铺陈,直到最后,也只是小小的爆发。
感谢张大磊和《八月》剧组,让我在电影里的城市长大。
电影《八月》海报
几天前的晚上,我又跑到电影院里,在大荧幕上看了一遍《八月》,很平静的看完了全场,电影结束,散场离席看到前面的一个男孩模仿着小雷父亲的呼普,对着旁边的女孩说:“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颅。”
那时候,我在想,
《八月》里最伟大的一定是小雷的母亲。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电影《八月》剧照,摄影吕松野
突然想到自己
好久没有在盛夏的八月回到呼和了,
八月的呼和浩特很美、很美。
呼和浩特新华东街,梁嘉辉摄
呼和浩特鼓楼立交桥,梁嘉辉摄
呼和浩特青城公园,梁嘉辉摄
呼和浩特青城公园,梁嘉辉摄
呼和浩特东河,梁嘉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