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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落选村支书被殴死:乡土中国的权力格局更微妙

文史砍柴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06-13 09:21

正文

▲这座老支书操心修建的铁索桥他再也不能经过了


6月11日,湖南省新邵县大新镇一位卸任村支书被另一个新当选的村支书带人殴打致死。当地警方通报如下:


2017年6月11日13时40分,新邵县大新镇发生一起聚众斗殴致人死亡案,致1人死亡。目前,3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到案,善后处置工作正在有效开展。


通告是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字里行间只显示这是一起普通的斗殴。然而,相关事件的短视频立即在微信群里传开,案件真相究竟如何,需要公安机关进一步侦查。



不过这一悲剧发生的背景耐人寻味,细究下去,能一窥中国当下乡村治理的某种困境。


我的老家即在湖南省新邵县,该案发生的大新镇是其最为偏远的一个乡镇,地处资江上游与中游交界处,两岸高山耸立,峡谷中江水激荡,为资江最险要处。在我上高中时,该地和我所在乡同属新田铺区(县、乡之间一个管理机构),因此有高中同学在当地,对该地民情略知一二。


据还在老家的同学介绍,这位老支书在当地颇有口碑,他当村支书时曾到处化缘,修了一座横跨资江的铁索桥,据说因曾违反计生政策在合村后失去了选新村支书的资格。在当地政府的官方公号上,确实有着不能作为候选人的“九种情形”,其中第四项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按照有关规定不能列为提名人选的”。


合村并乡是近年来湖南轰轰烈烈开展的一项活动,这项行政上的大改革和“新农村建设”几乎是互为表里的。以我对湖南乡村的了解,以前湖南的行政村主要由多个自然村组成,每个自然村多是聚族而居的群落,而行政村有些是单一的宗族,有些是多个宗族组成,其基本格局是人民公社时代的生产大队改制而来。地域、人员、权力格局基本形成五十多年了,虽有矛盾,但相对稳定——时间慢慢会形成某种秩序。而一旦将两个、三个行政村合并成一个村,就面临着权力格局和利益的重组,如果再加上历史上的宗族矛盾,冲突很可能一触即发。


据当地知情人说,在6月11日,他接到了现任村支书刘某的电话,约他去村活动中心谈事。他带领侄子前去,发生了冲突,然后酿成了悲剧。


不要以为村一级就没有“权力格局”,在这种半行政半自治的熟人社会,权力的格局更加微妙。熟人社会里多年来靠能力、人脉、威望、宗族势力形成了比较固定的权力格局,比如死者张某平,能以一己之力修了那么一座铁索桥,在合村前的田冲村,一定是村民服气的书记。几乎每个村都有这样半官员半乡绅的领头人。一旦合并,矛盾就必然显现,主要表现有二:


一是某些被合并村的村民担心利益受损。因为现在政府给各村特别是贫困村有各种名目的补贴,还有修路等公益事业,如果本村的“领头人”在村合并后没有了话语权,谁来维护旧村人的利益?


二是在乡村这样的熟人社会,悠悠万事,面子为大。这面子除了利益因素外,还有情感因素。像张某平这样的老支书,在合并后落选,他在村民中的形象十分受损,而原来田冲村的村民也认为自己吃亏了,因为自己的领头人在合并后说话不管用了。从警方通告中可看出,烟竹凼村和田冲村合并后,起名为“烟竹新村”,不要小看村民对自己村庄名字的情感,把沿袭多年的村名丢掉,简直和改姓氏一样难受。


随着城市化的加速,中国乡村人口在剧减。乡村多数青壮年只是户籍上的某乡镇某村人,他们常年在城市里谋生,也就春节和清明回乡,常年居住在村庄的,多是老人和小孩。近年来还有一些中年人回流到乡村做现代农业。常住人口减少,进行合村,减少治理成本,增加集约生产的便利性,应当是顺势之举。但是,在合村过程中,基层官员或许忽视了中国乡村治理的复杂性,过于迷信权力的作用。有些调查研究做得不够,不尊重当地的历史与民情,有些受权力和利益之影响,在合村中做得不公道,激发了群众矛盾。


熟人社会里,村民们对当地社情相当了解,基层官员在办事中想瞒天过海远比城市社会难,村民一旦觉得利益损失或面子丢了,是受到不公正对待导致的。在湖南这种民风强悍、宗族势力尚未消亡的地区,反弹强烈是必然的。


在这场悲剧发生前不久的5月25日,与这个村相邻的大新镇大东村,几十名村民认为并村后选举不公,到县政府上访,将县政府大门围住。后来县公安局治安大队出警到大东村,与村民发生激烈冲突,数名村民受伤。当时冲突的视频就在同乡的朋友圈中狂转。而这一次的冲突当地政府显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预警,终于导致了死人的悲剧。


死者已矣!我们期待着这一悲剧能够水落石出,给死者家属和当地村民一个交待。我们更期待当地政府谨慎地、公道地对待并村中出现的矛盾,充分认识乡村治理的复杂性。


【本文首发“凤凰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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