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威尼斯滑手杰西·马丁内斯聊了聊他的城市,还有这些年来他为了退出街头而放弃的各种机会。
狗镇(Dogtown)和西风冲浪队(Zephyr)可能算是威尼斯海滩的滑板史中的闪光点,但为了见识见识这把火究竟能烧到多高多旺而不惜往里面倒汽油的,则是由杰西·马丁内斯(Jesse Martinez)领头的一群狂放不羁的威尼斯本地人。
出生于1965年、在威尼斯 Crip 帮派家庭长大的马丁内斯在滑板中找到了自己的救赎。在那个年代里,多数职业滑手还踩着荧光色的滑轮和板桥,而马丁内斯早早就在自己的广告里穿起 Crip 蓝和一整套帮派行头了。他不需要搞什么营销把戏,作为滑板圈里下手最狠的打手,他打过的架已成传说载入史册,他也早就因此名声开外了 —— 当他还在人畜无害的 Bones Brigade 滑板队里滑的那会儿,仅仅因为有一个人录 demo 时扇了兰斯·芒廷(Lance Mountain)一巴掌,他就把那哥们打晕了。还有一次,他直接把一个人从迪斯尼乐园的台阶上扔了下去。
有一段时期,滑板正经历一种从后院斜坡渐渐滑上街头的转型,并在寻求着一种认同感,于是杰西就成了这种街头滑板的最佳标志。他为自己和本地滑板圈的辩护激励了整整一代的滑手。
乔纳森·彭森(Jonathan Penson)的新纪录片《威尼斯制造》(Made in Venice)重现了滑手们为了建造威尼斯滑板场这20多年来所做的的努力。影片中称这座滑板场为世界最贵,不过观众们的重点很容易就跑偏到马丁内斯身上 —— 三十多年来,马丁内斯从来都是威尼斯社区里的主心骨,他也一直在推进滑板场的建设。
在 Z-Boy 最初的成员、我们挚爱的朋友杰·亚当斯(Jay Adams)逝世两周年之际,我在威尼斯的小巷子里遇到马丁内斯。我和他聊了聊他的城市,还有这些年来他为了退出街头而放弃的各种机会。
VICE:说说你对威尼斯海滩最早的印象吧。
杰西·马丁内斯:
那时候我和我妈妈住,我奶奶就住对面日落区的巷子里。我记得有一次,五岁那会儿,我舅舅韦斯(Wes)喊着:“快起来!快起来!”
他把我摇醒,拽着我一个健步冲到窗边说:“跑去你奶奶家那!”
然后他就把我从窗户里丢了出去。他刚放手,一帮子警察就端着霰弹枪跑过去,还扔了一堆手榴弹。我记得我拼命跑过巷子,我奶奶跑出来抓我回去 ——
我觉得是那些手榴弹发出的闪光让这个记忆片段一直停留在我脑海里。
你舅舅怎么样了?
他们出去避了一阵风头,最后脱身了。都搞定了。
从哪一刻开始,威尼斯从一个居所真正变成了你的家?
其实还是有点奇怪的,但在我们那个时候,要想成为威尼斯的人,你就得为街区挺身而出,也要为哥们两肋插刀 —— 有时候这不讲什么对错,你就是得挺他们。我们这一百来人不是帮派,而更像是团结紧密的兄弟。即使和那些墨西哥人或是黑人的本地帮派,我们也保持相互尊重。
其实冲浪的和滑手也会和本地帮派搅在一起,我们和他们是家人,是朋友,也是兄弟。我自己的家人都是帮派份子,但我却在滑滑板和冲浪,威尼斯这儿不少人都是这样。其实这些都是感情的不同方面 —— 兄弟也好,帮派的哥们儿也好,或者是 Crips 的人,大家都是非常有情有义的,我很怀念这些。
嗯我懂的,科技圈的大量涌入让这片威尼斯海滩中产阶级化了。
那些人都挺酷的,他们恰巧选了在这儿发展,也没什么办法。我们当年迷滑板的劲头和这群人迷电脑是一样一样的 —— 这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他就好这个,这里也刚巧让他一年能挣个45万。我则恰好喜欢滑板,一年挣个37万。
我正想谈谈这个:钱。有那么几次你差点就能一夜暴富的 —— 你帮 World Industries 走到今天这步,你协助经纪人将 Big Bother 卖给 Flynt,还有 Duffs 和 Ghetto Wear……
对,我是有些机会,这些是我带上道的。我在 Powell 时搞砸了 —— 现在我年纪大了,知道其实没必要在录 demo 时打那哥们,我可以跑上去揪着他叫警察来,但我还是走上前去揍了他一顿,那不怪 Powell。一路走来我碰到了些麻烦,但不全怪我,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过我处理的方式有些问题。现在我成熟了一些,如今也可以好好处理那些导致我被开除的状况了。其实吧,我真不怪 Powell。
你说你不怪 Powell,但在《威尼斯制造》里,威尼斯 Originals 滑板店的老板布洛克(Block)说斯泰西·佩拉尔塔(Stacey Peralta)把你签到 Powell 就是为了把你栓在滑街这条路上,防止你在街头比赛时把 Bones Brigade 的人干掉。你怎么看?
听到布洛克这么夸我挺高兴的,不过他们之所以让我滑那么久的街,是因为那时候Powell 也有一套自己的体系。他们有最好的 freestyle 滑手,最好的 vert 滑手,还有汤米·格雷罗(Tommy Guerrero)和迈克·V.(Mike V.)这样的世界顶尖的街滑手。
他们其实不是在限制我,只是在帮我攒名气,我真这么觉得的。要是没跟着Powell 佩拉尔塔的 Bones Brigade 巡游,逼着我出去滑遍每条街,我只会一直默默无名,这是肯定的。即使Powell 和我解约了,我仍很感谢 Powell。他们开除我是因为,我刚到波士顿的时候打了场架,当时有个人打了兰斯·芒廷,还准备过来打我 —— 不过我出手更快。迪斯尼乐园的那件事……那不是我的错。
迪斯尼乐园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因为那件事被开了的。我和一个威尼斯狗镇的好哥们朱利安·司准杰(Julien Stranger)在迪斯尼录 demo。他和我们一起收工,正准备一起去街机厅玩会儿游戏,刚进去他说:“我一分钱都没带啊伙计。” 那时候我正在 Powell 里滑,就用信用卡取了500块现金,拿了几张20块的,剩下的都给他了。
“屌爆了!” 我们是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了。有一个人在楼梯间看到我取钱又递给司准杰20块,就说,“你咋赚到这么多钱的?” 我回了句“关你屁事”。他又说:“你干嘛的?卖毒品的?” 我说,“你逼逼啥呢,去你妈的。”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反正后来他就从楼梯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这场架就算打完了。我把我的滑板丢那了,都不需要什么聪明人来看看说,“这块滑板上写了什么?杰西·马丁内斯?” 保安就知道是我了。
接着我被告上法庭,被判所有的指控都无罪,但一切就这么毁了。我试着向他们解释过,“为什么要开除我?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在正当防卫。” 但我爱 Powell,他们在赶走我后还是帮我组建了一支队伍。斯泰西把我弄进了 Santa Cruz。自那以后我需要的一切他们都会帮忙。现在我年纪渐长,也知道他们那时候做了该做的,我拖了队伍的后腿 —— 可是碰上傻逼我脾气就躁。
在 Powell 之后,你开始帮忙建立 World Industries,一度拥有它的三分之一。最后它卖了290万,为什么你才拿到手3万块?
其实那天在停车场的一切就结束了,我也因此离开。这事儿我从没和谁说过,现在和你说几句 —— 据说 World Industries 有税务问题,那时候三个人均开,我确实持有33%,但我马上要当爸爸了,就寻思着:“操,我现在滑得跟屎一样,再这样就只能吃屎了。”
我刚和杰里米·克莱因、迈克·V. 还有贾森·李一起录了 demo,他们就把我蹬了。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录 demo,我处境很糟,琢磨着以后要怎么办,甚至差点想开上车一去不复返。我在公司持的那些股票,要是它没卖出好价钱,我也得跟着倒霉;要是它们成了,我也能跟着发了。
我本来打算一走了之,但在停车场我和某个人聊了聊,彻底回转了心意,走回去签字离开。一点不夸张的说,我犯了个价值几百万美元的错误,而那改变了我的一生。但法国人怎么说来着?“Se la vie(这就是生活)”。谁在乎啊?
你不后悔?
当然不了。没有回头路。我可以活在过去,但还是得拍拍屁股往前走。洛克(Rocco)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一起打高尔夫,在他家待着也一直有话聊。罗德尼·马伦(Rodney Mullen)也还是我的好朋友,他俩都是。如果分不清生意和友情,那你最好不要做生意,尤其是和朋友一起。
不管之前是不是被算计,那都无关紧要了。这两个人是我最好的哥们,他们俩靠它发了,而我带着3万2走了。但有什么麻烦把我逼上绝路时,我就给他们俩打个电话,不管乐不乐意,只要我需要他们都会掏钱出来,不管多少都不会要我还,一句多余的也不会问。
我知道对你来说赚钱不易,即使是做那些该付酬劳的工作。你在推进这部关于威尼斯滑板场的纪录片,结果你成了每天早上起来免费打扫滑板场的那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洛杉矶不为你的付出买单?
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个滑板场,一开始打扫的时候,这个城市的人都是那种,“哇,搞什么?” 刚开始内森·普拉特(Nathan Pratt)每个月付给我打扫的费用。那是滑板场状况最好的一年半,每天都干净得发光。
不过还是出现了问题:我们向洛杉矶市提交了一份希望能打扫滑板场的五年合约,他们拒绝了,我们把合约缩减至一年,他们还是说:“不可能,你滚吧。” 这实在是有点伤人,我猜他们不怎么认识我。我猜他们觉得这样就能把我赶走了。
内森那天和我坐下来谈了谈,他告诉我根据法律,他们作为非营利性组织可以为我们所做的这些付钱,但我们现在没在做了,他们也没办法提供这笔付款的正当理由。他说得对,都得 “按法律办事”,这个操蛋的世界就是这样。
然后他和我说他现在不能付我费用了,但要是我还是想打扫,那就随我便。我没了保险,没有权进来,也没有驾驶许可证,他们把我的东西都拿走了 —— 钥匙,权力,一切的一切。我就干脆放任自流了三天,到第四天,滑板场就毁得不行了,市政没派人来打扫这里,我就回家把鼓风机什么的装备拿上,一个人打扫了整个滑板场。过去一年半以来我一直在干这件事。一周六天,早上五点到五点半左右我到这里,花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来打扫。
好像最近议员迈克·博宁(Mike Bonin)提议说允许我进到这里来,每个月还会付我一笔钱。博宁的做法有好有坏。他说他会插手公园和纪录片的事务,开出更高的条件,促成一些事情。他是一周前这么说的吧,那时候我是和这个城市站一边的。
是什么让你每天都回来这里打扫的?
我内心的骄傲告诉我:这是我的街区,我才不用你给我个工作,也不要你的臭钱;你们不给钱也好,不赞成也好,没关系,我还是会回来罩着这片的,以前的威尼斯人也是这么做事的。我希望这个滑板场让人会觉得:“欢迎来到威尼斯。”
作者:克里斯·尼尔拉特克(Chris Nieratko)
摄影:丹·利维(Dan Levy)
翻译:王栋
VICE 开启岁末“狂欢”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