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李淼
日本罪案研究,时事分析,以及个人的各种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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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死刑 —— 大牟田四人杀人案(1)

李淼  · 公众号  · 日本  · 2017-04-17 07:21

正文

今天这个案子,我们来探讨下「为人父母,是不是需要考试」的事情。

之所以有这个由头,是因为这起发生在九州福冈县大牟田的恶性杀人案,结果是判了一家四口人死刑 —— 父亲、母亲和两个儿子。案件给我带来更多思考的,是家庭教育和成长环境,对于子女的影响。

成长于黑社会老大的家庭中,两个儿子为何没能意识到暴力的危害?

深受身为黑社会成员而饱受歧视的父母,为何不金盆洗手,或者规劝儿子们从良?

也许我们都能从这个案子中找到一些答案。

我们在小的时候,可能曾经都梦想过家中有个混黑道的大哥罩着自己。但这一切如果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对长大成人后的我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期待各位的思考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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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发生的地点在福冈县大牟田市,这里曾经拥有着日本产煤量最多的煤矿,也因此造成了这个地区持续了几十年的繁荣。

从战后的一个不足千人的小村开始,短短十几年时间里,大牟田变成了拥有20多万人口的城市。因为居民多是进行采矿的体力工人,尽管城市规模一天天增长,但人口素质却每况愈下。70年代的大牟田,市面上游荡着大量的黑社会和暴走族,街头巷尾的暴力冲突时有发生。

对日本暴力团体黑社会有所耳闻的读者,可能会听说各种各样的都市传闻:「日本的黑社会都跟上班族一样」、「黑社会遇到麻烦的时候也会报警」、「最厉害的黑社会就是山口组」等等。然而这并不是真相。

日本范围内的黑社会团体,随着建立时间的久远,以及规模的扩大,会逐渐成为警方重点取缔的目标 —— 所有的据点都被警方24小时监控,团体成员都必须在警方登记等等。所以,很多老牌组织,比如山口组、住吉一家、稻川会,在表面上都必须表现得遵纪守法才行。相对来说,一些新成立、规模较小的组织,因为缺乏警方的监控,反而在使用暴力上更加突出。在这些小团体中,最出名的就是「工藤会」和「道仁会」。

(道仁会和工藤会的徽章,在日本九州看到了这个标志可千万赶紧躲开)

工藤会和道仁会,分别位于福冈县的北九州市和久留米市,分布于福冈市的一北一南。两家有个相同的特点:极端暴力性。

(工藤会一家的继承仪式,注意看里面还有老外呢。后排那些白头发的老爷爷,那眼神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究竟有多暴力呢?

他们敢光天化日之下,闯进那些挂着「不欢迎黑社会入店」的店家,用手枪直接打死店长;因为怀疑团体总部周围的邻居向警方通风报信,就在晚上全家人聚餐的时候,打开大门向里面扔手榴弹。道仁会拥有的重火力武装,迫使福冈县警在对其进行取缔工作时,不得不请求自卫队出动战车进行援助;而工藤会的名声更大更坏,2014年被美国财政部和联邦调查局认定为「世界上黑社会团体中最为残暴的组织」。

道仁会仅仅拥有不到600名成员,却在80年代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先后对拥有13000名成员的山口组,和超过3000名成员的住吉一家先后宣战,史称「山道抗争」。在正式宣战之后,道仁会派出了一批批人马,对各地的山口组和住吉一家的据点进行「踢馆」,放火焚烧另外两家黑社会的地盘,其中动用了轻重机枪的冲突次数多达40多起。不仅如此,道仁会还对福冈县警展开了「猎头行动」,多次袭击警车、警局,抢夺武器。这样的犯罪规模,也确实属于史上罕见的暴力组织行为。

道仁会和工藤会到目前为止,暴力活动仍都处于活跃状态。2007年,福冈县法庭曾经针对道仁会的一起杀人案,征集了五名市民作为证人出庭作证。然而到了法庭上,这五名市民中有四名,都因为惧怕道仁会的报复行为,而在法庭上改变了证词,否认了自己目击的事实。

前面说过,道仁会和工藤会两家分据福冈县的一北一南。道仁会以久留米市为中心,辐射的范围包括了周边的各个城镇,离久留米仅仅25公里的大牟田市,也自然成为了它的势力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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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主人公北村一家,就住在大牟田。

父亲北村实雄,是大牟田当地的黑社会团体「北村组」的老大。北村组是隶属于道仁会的「二次团体」—— 北村组的上层组织叫做「村上一家」,而「村上一家」的上层组织就是道仁会。除了打理组内事物之外,北村实雄还在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当然,建筑公司也是隶属于团体内部的,作用是为组织的非法收入洗钱。

在建立当初,北村组在大牟田当地控制着相当大的地盘,除了对街上店铺征收保护费之外,北村组还同时控制着街上的暗娼收入,并且替几家高利贷公司撑腰,为他们处理债务纠纷,上门讨债等等。

母亲北村真美,比丈夫实雄小15岁,当地暴走族的大姐大出身。年轻时代的北村真美,被附近的人们称为「女中豪杰」,在暴走族聚众斗殴时,曾经一人单挑对方男性头目,并且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也因为这样的经历,北村真美在成年后被北村组物色,并且成为了组长北村实雄的妻子。

当上了北村组的「压寨夫人」的真美,性格也没有丝毫收敛。当有年轻的暴走族骑着隆隆作响的摩托从北村组总部门口经过时,她命令手下人开车一起去追那些暴走族,并且亲自对那些年轻人大打出手,甚至把暴走族团体里年轻的女孩子们的门牙打掉。当组内有成员犯错误收到惩罚时,作为一家之母的她,非但没有上前阻止丈夫的私刑,甚至与实雄一起对成员们拳打脚踢。

好景不长,从80年代中后期,大牟田市开始关闭辖区内的煤矿,到1997年,大牟田市的所有煤矿宣布彻底关闭。工作机会的减少,导致了人口逐渐流出。在30年的时间里,大牟田市的人口便从巅峰期的25万人骤减到了不足14万人。

人口的减少,意味着经济的下滑。自然,黑社会的收入也就随之下降。一方面是业务收入几乎减半,另一方面是上层组织道仁会与各大黑社会团体开战,对旗下团体的上缴金额反而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为了完成上层团体的命令,北村一家不得不缩进开支,并且命令手下们更加努力地敛财。然而这样一来,北村组的成员们觉得在组内的生活越来越难熬,纷纷提出了退出北村组,转而投身其他团体。

就这样,到了90年代中期,北村一家剩下的手下已经寥寥无几,除了家里人以外,只剩下了2、3名成员。同时,北村一家经营的建筑公司,也因为居民人数的减少,业务骤然萎缩,陷入了经营困境。为了摆脱这样的局面,同时维持组织的运营,北村实雄不得不开始向自己伞下保护的高利贷公司们借钱。

黑社会向高利贷公司借钱来维持组织的上缴金,这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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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黑社会业务出现了萎缩,但高利贷公司们的日子,其实越来越好过。

因为经济的衰退,所以大牟田当地的大部分中小企业都面临了经营困难的问题。看过《半泽直树》,或者是《银行职员杀人案》的读者们一定都有印象,这些小企业其实并不是银行们的放贷目标。于是,中小企业们不得不向高利贷借钱:一方面是为了维持企业的运营,另一方面是能够暂时维持一个「良好」的经营状况,寄希望于银行可以网开一面,同意自己企业的贷款需求。而当银行贷款到手之后,这些企业便有钱用来偿付高利贷的借款。

在这样的逻辑之下,高利贷公司的业务反而在经济下滑期间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企业能够「骗到」银行贷款,这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拿不到贷款,那么高利贷公司便会让黑社会上门,强行征收利息和本金,必要的时候也会扣押甚至典当公司的车辆、机械、地产等等资产。这样一来,北村一家所保护的几家高利贷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然而给到北村一家的「佣金」,因为依据保护费的缴纳条件,实际金额却少得可怜。北村一家的财政危机得不到解决,看着这几家高利贷公司吃香喝辣,自然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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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的另两名被告,是北村真美的两个儿子。

北村一家总共生有三男两女,其中长子北村孝,是真美在暴走族时代与一名同为暴走族的男性生下的儿子,在她与北村实雄结婚后直接带了过来。次子北村孝紘,是实雄与真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孝与孝紘的关系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尽管如此,孝紘对比自己年长三岁的哥哥孝崇拜有加,对他言听计从。

因为并非自己所生,所以实雄对孝的态度并不很亲近,反而相当溺爱孝紘。在孝紘年幼的时候,实雄常常带着他在北村组的事务所里玩,教给他很多打架的技巧,甚至让组员们充当他的陪练,让他打着玩。对于孝紘的要求,实雄全部尽力满足他,开着车带着他去购物、逛街,甚至当着他的面,对地盘内的店主们敲诈勒索钱财。在这样的影响下,孝紘从小便养成了凡事不顺心便付诸暴力的习惯,从小学时便多次打伤同学。由于家里是黑社会,所以不仅孝紘有恃无恐,就连被打的学生家长们也不敢对他家表示抗议。

进入中学之后,孝紘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他不满足于在学校作威作福充当「老大」,而是纠集了一群社会青年,在各个学校里以殴打不良少年为乐,在街上对成年人进行拦路抢劫,并且策划并参与了多起针对女性的猥亵、强奸和轮奸案。孝紘这样的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印象中「抽烟、喝酒、打群架」的不良少年的行径,而是彻彻底底的犯罪。

由于老爸的关系,孝紘的这些犯罪行为都被掩饰了下去,通过对被害人的赔偿和威胁恐吓,让这些被害人主动撤销了报案。

在北村孝紘之后写的手记中,曾经这样自白:「中学时代的我,根本不是什么『素行不良』,而是彻底的坏人。」

另一方面,作为长子的北村孝,因为得不到父亲的重视,叛逆心理与日俱增。他初中毕业后,为了增加自己的实力,参加了空手道的道馆,也结识了一批社会青年,甚至一度与父亲的敌对团体走得很近。17岁时,他的个子长到了173公分,体重142公斤,因此被一家相扑馆看中,让他入了门。

(我在网上找了找17岁300斤的胖子的照片,发现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这里再插几句嘴,讲讲日本的相扑选手养成制度。

相扑运动,尤其是传统的「大相扑」,因为运动员的体型特殊,并且有很多规则、礼节需要掌握,所以是不接受「半路出家」的选手参赛的 —— 并不是觉得自己胖就能去参加相扑。

「大相扑」一词,指的是兼具表演、传统和竞技功能为一体的职业相扑运动,也就是我们中国人头脑中对「相扑」一词的固有印象:

图为蒙古籍大相扑横纲(冠军)白鹏,身高192公分,体重155公斤,是日本大相扑中人气最高的几名选手之一。他是大相扑运动有史以来获得优胜次数最多的横纲。顺便说一句,日本现任大相扑的横纲选手共有四人,其中三名都出自蒙古。除蒙古之外,欧洲的匈牙利也向日本输送了大量的相扑选手,但成绩欠佳。

图中进行的仪式是「横纲土俵入」,作为每一场相扑比赛的开幕及敬神仪式举行。左边的人被称为「太刀持」,右边的人称作「露拭」,在仪式中作为横纲选手的侍卫登场。

所有正式的大相扑选手,都需要经过日本相扑协会的体检和体能测试,包括身高、体重、血压、血糖等等检验,以及50米跑、投铅球、挺举等等考试,才能获得新生资格。相扑新生需要由「相扑部屋」的接收,才能正式成为培训中的相扑选手。相扑部屋一般由退役的相扑选手运营。作为专业的相扑选手培训机构,这里负责了参加培训的新选手们的衣食住行,所有的选手都需要在相扑部屋中经过集体生活,摄入设计好的饮食,参加同样的训练,最短在几个月之后就获得登台出赛的资格。

现有获得公认的相扑部屋共45个,而一旦从这些相扑部屋中「毕业」,相扑选手们获得的工资也随着比赛成绩,几何级数般地增长。一般来说,刚刚参赛的选手的年收入大概是200万日元左右,大致相当于应届毕业生的工资。但如果表现出色,升入「十两」级别便可以获得1600万日元的中高收入,「前头」的收入大概为2000万日元,取得「横纲」级别后年薪甚至会达到4500万日元。

目前在日本大相扑选手中共有2名中国国籍的现役选手,其中内蒙古出身的苍国来排位最高,为前头二枚目。出身北京顺义的吕超,在2010年升入十两,但不久后因为腰伤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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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北村孝在15岁时,收到了一家相扑部屋的邀请,成为了这家部屋的正式门下弟子。然而因为与同门弟子发生了内斗,短短半年后便被部屋开除,回到了家乡。尽管被相扑部屋开除,但北村孝庞大的体格,马上受到了当地黑社会组织的青睐,很多组织登门来请他加入。因为继父北村实雄的关系,他选择了加入自家的北村组,但因此与另外几家租住结下了梁子。在此后几年中,他成为了家中的打手,与对抗的各家组织展开了小规模的火并。

另一方面,弟弟北村孝紘在1999年被松根相扑部屋相中,并且正式加入了门下。从小形成了交横跋扈的性格的他,在这家部屋中受到了严格而规范的管束。耐不住寂寞,同时也打不过师兄们的他,选择了在半年之后逃跑。然而,部屋的师父得知他耐不住训练而逃回家时,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只身前往福冈的大牟田,面对面地说服了北村孝紘返回相扑部屋继续训练。

坚持训练了1年左右之后,孝紘在2000年3月第一次出场比赛,遭遇的是刚刚出道,但后来成为了横纲的「日马富士」。僵持不到一分钟,孝紘便被日马富士一带一送,用上手推出投技扔出场外。之后孝紘因为缺乏经验,在之后的比赛中弄伤了脖子和腰,还一度弄得右眼视力低下。受到伤病困扰,面临着人生十字路口的他,此时又受到了另一个打击。

北村孝因为杀人,被警方正式拘捕。

北村孝回到家乡大牟田之后,很快成为了缺乏人手的北村组的得力成员。然而因为并非老大实雄亲生,所以北村孝在组织中的地位始终是一个「干脏活的人」,得不到父亲的重用。实雄的私心,意思也很明确:希望将组织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孝紘。

另一方面,因为比孝紘年长3岁,身体从小又非常魁梧,所以北村孝一直是同母异父弟弟孝紘的「偶像」。当孝紘在中学时需要帮手打架时,北村孝总是带着小弟们挺身而出,替他撑门面做靠山,所以对孝紘来说,也就慢慢形成了对哥哥孝的心理依赖。很多需要动脑子出主意下决定的时候,脾气容易冲动的孝紘都会放心地交给哥哥来做决断,以至于变得对哥哥言听计从。在他的眼里,哥哥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出色的黑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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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说说北村组的老大实雄。

北村实雄是一个典型的「老派」黑社会。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还保留着一些昭和时期黑社会的传统,有两样东西绝对不碰:毒品和妓女。之所以有这样的风气,这要从日本黑社会的形成说起。

日本的黑社会,从形成时期开始,便有一种「任侠」的气质: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宗旨是保护乡里不受外来势力的侵犯,与当权者作斗争。在日本诸多黑社会团体里广泛受到崇拜的「清水次郎长」、「会津小铁」等人,都是明治时期社会上著名的侠客。以矿工、船工、铁路工人、建筑工人为主的下层劳动阶级,以及赌徒、失业武士等等为首的社会闲散人员,为了保护自身团体的利益,以及维持所在地区的治安和执法(其实是私法),便逐步形成了各个黑社会团体的雏形。作为提供保护的报酬,乡镇地区会向这些团体支付一些感谢金,这也就是「保护费」的由来。在这一点上,日本的黑社会(Yakuza)与意大利西西里的黑手党有相当之多的相似之处。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黑社会团体的生存条件发生了变化。明治初期各地的动乱相继偃旗息鼓,日本政府的统一司法体系也在地方得到了落实,所以作为「自卫手段」的黑社会,也就失去了最初存在的意义。为了维系组织的存在,各个黑社会不得不开始寻求其他的赚钱之道,于是在收取保护费之外,涉猎地下钱庄、高利贷、走私、赌博、组织卖淫、毒品和贩卖劳动力,便成为了二战后日本黑社会的存身立命之道。

而在日本几十个黑社会团体中,也存在着两种派别:硬派 和 软派。

硬派对自身的标榜非常明确:反权力,反暴政。所以身为硬派的黑社会团体们,大部分不会接触毒品和卖淫、拐卖人口,因为这与「保护乡里」的宗旨有违。他们往往会与警察系统保持着高度对抗的关系,同时与一些行业的工会组织保持良好合作关系。

而软派则更加「现实」,对反抗权力没有什么兴趣,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赚钱。所以他们往往会伪装成「无害于社会」的组织,表面上经营一些店铺,但私底下进行着包括组织卖淫、贩毒的生意,与一些国家的蛇头进行人口买卖,同时也力图与警方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显而易见,无论是「道仁会」还是「北村组」,都属于这种硬派黑社会。所以北村实雄在自己的组织里,严禁任何成员参与组织卖淫和贩毒的行为。但这样一来,日子自然也就变得清苦。

从中学时代起,孝紘便在哥哥的庇护之下,背着父亲,偷偷开始了组织女高中生卖淫、敲诈和贩毒的生意。因为瞒着家里,所以生意的收入都归兄弟二人自己分配。孝紘去相扑部屋进行修炼的时间里,家乡的生意都交给哥哥孝一人打点。而与此同时,孝也扮演着北村组打手的角色。2000年6月,北村孝因为对敌对组织挖角失败,对方的小头目前来讨要说法。北村孝纠集手下,在一处停车场内对那名小头目进行了长时间的殴打,最后将对方活活打死。在之后的警方强制搜查中,警察从北村组的事务所里搜出了几包毒品。为了将事态终结,北村实雄命令由北村孝去警方自首,将杀人和持有毒品的罪名全部一人承担下来。

从北村实雄的态度来看,他完全是把北村孝当做一枚棋子来摆布。

在警方自首后,北村孝在家中为他聘请的律师的指导下,将杀人事实解释为过失杀人,同时将毒品解释为自己使用,于是原本的故意杀人和贩卖毒品的罪名,都被改为过失伤人致死,和非法持有毒品。因为当时北村孝只有19岁,所以按照日本的《未成年保护法》,他仅仅被判处了三年零六个月的少管所拘役。在少管所中关押了16个月之后,北村孝便被家里保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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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北村孝的受审入狱,对于北村孝紘却是一个打击。

一直以来自己所崇拜、包庇着自己的哥哥,却被亲生父亲当做棋子来摆布,这在孝紘看起来是很不公平的。父亲实雄对孝紘的溺爱,除了不希望他年纪轻轻便沾污了双手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目的: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成为黑社会。

在日本的黑社会成员们,尤其是现代社会,大多数都饱受歧视。随着大城市社会治安的逐步强化,以及农村人口向大城市的高度集中,中小城镇的经济活力进一步减退,原本对小城镇社区具有高度依存性的中小黑社会团体,都纷纷陷入了解散的危机之中。在这样的危机之下,原本是60-70年代黑社会骨干的成员们,也相继进入了中老年时期。他们组织解散后生活的自立,受到了再就业困难和社会排斥的双重压力。于是很多中年黑社会成员,都会阻止自己的孩子们涉足这个灰色产业。

但是对孝紘来说,他从小对暴力耳濡目染,也在灰色产业里获得了不少甜头。能够成为一名像父亲和哥哥一样耀武扬威,横行乡里的黑社会,对他来说简直是梦想。于是在自己受到伤病困扰,哥哥又锒铛入狱的当口,孝紘做出了一个让自己走上了不归路的决定:辞去职业相扑选手的工作,回到家乡,接替哥哥成为家中组织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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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1月,孝紘正式告别了培养他接近2年时间的相扑部屋,回到了家乡。尽管父亲表示反对,但他还是执意成为了家中组织的一员。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在相扑部屋时认识,但先后放弃了相扑运动的几名师兄弟,都介绍到了自己的组织里来。一时间北村组人丁兴旺。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人多了,就需要更多的收入。新添几名成员的北村组,首先面临的就是挣钱的问题。

之前说过,北村组最重要的经济来源,除了保护费之外,便是来自高利贷的讨债业务。为了进一步扩大收入,孝紘和父亲、母亲商量,准备帮助高利贷扩大业务 —— 借高利贷的人多了,于是讨债的生意也就找上门来了。孝紘想出的主意,便是将暗娼私娼,与高利贷进行捆绑。

这个生意的逻辑是这样的:

日本的法律里,对于控制女性卖淫,是进行严厉打击的。也就是说,女性可以用「自己意愿」与男性发生有偿性交易,也就是「卖身」,但一旦她们需要将收入作为「管理费」交给一些组织,那么便被认定是「控制女性卖淫」,会遭到警方的取缔。

为了绕过这个法律禁令,孝紘说服高利贷们增加对年轻女性的放贷量,尤其是以个人消费为目的的贷款,主动降低利率,并且放宽放贷审批标准。这样一来,原本针对小商铺放贷的这些高利贷者,便摇身一变成为了「消费者金融业」,转而投身面向年轻女性大规模投入资金。

当手头的钱宽裕了,而且还没有什么利息压力,很多年轻人便会开始大肆购买奢侈品和潮牌,在生活中讲究排场。因为距离大城市福冈只有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大牟田本地的年轻人,甚至是临近的佐贺、熊本的城镇里,都开始从北村组控制下的高利贷们借钱。然而,当偿还不上最初的贷款的时候,北村一家指示这些高利贷继续放款,但逐步提高利息。在这样设计的陷阱之下,一些借贷人越陷越深,最终不得不背上了无法偿还的债务。而这时,就是北村组出面的时候了。

与以往的讨债方式不同,北村组在孝紘的指导下,并没有采取强制没收借债人资产的手段,而是对其中大部分年轻女性进行威逼利诱,甚至动用轮奸和拍摄裸照的方式,来迫使她们成为暗娼,以卖身的方式来偿还高利贷。这样一来,从事卖淫的女孩们不得不将卖身所得收入,大部分交给高利贷者们,而名义却是「偿还贷款」。既不构成「控制卖淫」,又为高利贷们获得了稳定的收入,孝紘的这个主意确实行之有效。

然而,高利贷者们的生意虽然越来越红火,但他们的实力膨胀得太快,以至于对于北村组的依赖性都开始下滑。这是北村一家始料未及的。

在这些高利贷者之中,有一家高利贷与北村一家走动得尤为亲密,这就是高见小夜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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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见小夜子,原本是在大牟田经营酒吧的一名妈妈桑。她与北村实雄几乎同岁,是从年轻时代便相熟的老相识。在动荡的70年代里,高见小夜子的几家店面受到了北村不少的庇护。泡沫经济中期,高见小夜子将自家几处店铺盘给别人,用换来的现金开办了一家高利贷公司。顺理成章地,这家高利贷也就成为了北村组的保护对象之一。

80年代中期,高见小夜子与一名来当地投资生意的东京商人同居,并为他先后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高见龙幸,二儿子高见穰吏。因为两人并未结婚,所以儿子都跟了母亲的姓。泡沫经济结束,那名商人人间蒸发,高见小夜子便带着两个儿子独自生活。

高见小夜子虽是单身母亲,但她为人泼辣,行事高调,而且经常与一些男人搞得纠缠不清。这几年时间里,她更换男朋友的速度相当频繁。尽管已经年过50,但她的打扮和化妆仍然保持着浓厚的泡沫经济时代风格,也成为了当地街头巷尾议论的目标。

进入90年代末,随着亚洲金融风暴的来临,原本苦苦支撑的中小企业们开始大批破产,高见家的生意出现明显的萎缩。在北村组的提携之下,高见小夜子的高利贷进行转型,成为了控制着数十名暗娼收入的摇钱树,她本人也购入了奔驰跑车,时不时还带着全家去海外旅行,日子过得风风光光。然而此时在暗处,却有几双眼睛怀着嫉妒和羡慕的情绪注视着她。

这便是北村一家。

由于2001年之后,在小泉纯一郎的领导之下,日本的经济逐步复苏,所以大抵上违约贷款的数目也开始呈现下滑趋势。高利贷们放出的消费者金融生意越来越好,但北村家分到的好处费却没什么起色。在此之前,北村家已经为高利贷们的生存绞尽了脑汁,并且成功地帮助了这些高利贷从泡沫经济时代苟活到了新世纪,但反过头来,高利贷从业者们却没有主动向北村组提出过任何感谢和赠礼。这让北村一家相当心里不平衡。

而高利贷们的说辞,也非常有道理:他们的盈利从账面上看虽然多,但大部分资金都作为本金投入了放贷业务,运营资本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现金流,手中的资金并没有剩下多少。这样一来,北村一家只能继续苦哈哈地熬着日子,一面看高见小夜子继续着她风光的生活。

2003年初,高见小夜子的高利贷公司需要开设新店铺,于是便找到了北村实雄一家,想请他们来负责新店铺的建设和装修。看到来了大生意,北村实雄自然非常高兴。他马上联络起手下人,开始了施工的准备:聘请设计公司进行设计,购置材料,租用施工机械,组建施工团队等等。

历经一年的建设,公司的两层办公楼建成交付使用,总费用6600万日元。然而当北村实雄兴冲冲地拿着账单去找高见小夜子结账的时候,高见却翻出了一张写于1998年1月的借条,上面写着:

「北村真美借款300万日元,月息6.5%。」

高见拿出计算器,对北村说:本金300万,月息6.5%,按照复利计算,到今天你们应当连本带息还给我9600万。不过看在你们尽心尽力为我们盖了这么一间漂亮的办公楼的面子上,干脆我就大方一点,咱们的账务就算相抵了吧。

哑口无言的北村实雄一分钱也没有从高见的手里拿到,而是背上了6600万元的亏损。这对于北村一家的经济状况来说,无异于没顶之灾。

而更令人难堪的是,高见小夜子不仅表面上是北村组的保护对象,更在私底下与北村组保持着灰色的合作关系,知道很多北村组无法明示的秘密。如果北村实雄强迫她拿出钱财,不仅会被同业人说坏了规矩,更可能导致高见小夜子直接反水,向警方进行告发。但是另一方面,北村组的生死存亡,也因为这笔债务的出现,蒙上了浓重的阴影。

在与妻子北村真美商议之后,北村实雄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决定除掉高见小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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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高见小夜子,其实并不是北村实雄的目的:他的目的还是在于弄到现金,来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真美与实雄合谋,准备夫妻两人上演一场杀人越货的阴谋大戏。

究竟这场阴谋是如何策划的,而北村实雄他们是否又能如愿以偿,咱们明天早上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