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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年女性与头发的战争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5-02-26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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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朱迪

头发该洗了也该剪了，想着是不是直接去趟理发店，又顾虑“正月不剪头”的说法，有些犹豫。为求心理安慰，专门查了查黄历，正月里也是有理发吉日的，再说了，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理发的人肯定会多到排队。

这时候理发店的客人果然不多，一直跟的TONY也恰好闲着，到了就安排洗头、剪发，心下坦然，TONY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细致地为我打理了。她是这家连锁老店里唯一的女理发师，在随机接触了其他两三个TONY后，感觉她技术不错，推销也不多，所以就固定了下来。

每次去都希望能赶上她比较闲暇的时候，这样她就可以花二三十分钟专心替我打理。我享受头发被细致对待的感觉，细致不细致，效果自然也是有差异的。TONY后来也有推荐烫染，被我婉拒，但情面难却，办理了最低面额的充值卡，可以打六折。年前又让我充，我说要回家跟家属商量商量， 她以女权主义者的口吻笑问我： 千儿八百的还用跟家属商量？我正色道：是的。如果家里人也愿意来这里理发，那就充，否则还是等用完再说吧。

《迎风的青春》剧照

想拒绝就得脸皮厚，我也是无奈。我或许就是TONY不太喜欢的那类客人，无论怎么输出，死活不烫也不染，就是单纯的剪发。 能如此坚决不为所动，我也是经历了百炼才成钢。二十多岁时我也爱折腾，曾经烫过，也染过，但似乎只成功过一次，其余都是在花了大价钱之后换来数月叹息。

第一次也是唯一成功的一次，是在某知名发型店，当时很火的一个品牌，首席给央视的主持人做造型。我特意去了总店，被一个长相端正气质可信的TONY一顿输出，脸型有啥啥缺点，头发需要哪哪做点弯度修饰一下，当时听了多少有点腹诽，但现在看来，他说的还是中肯的，所以做出来的发型也是成功的。

《重庆森林》剧照

记得做完发型之后第一次洗头，发现头发软蓬蓬的一点型都没有了，还跑到店里寻求售后，TONY重新洗吹，抹上弹力胶，发型嘭嘭嘭就出来了，华丽丽光彩彩。顺带得了一句苦口婆心的忠告：发型得打理。于是立马下单店里的弹力胶，好用不贵，每次洗完头吹得半干抹上，弹润丰盈，相当相当满意。那段时间每当别人夸我穿着搭配好看时，我便立马宣讲： 关键是得整个合适的发型。真的不骗人，发型好看了，穿啥都好看，连带气色都变好了（心理作用）。

这个发型我一直保持了一年多，期间只做简单修剪，到后来半直半弯，再到最后只剩发梢一点弯。也因为保留得太久，等第二次再去找TONY烫发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家店里了。后来的几次烫发都是在第一次的光环幻想之下，期望甚高、失望甚大，换了TONY, 换了理发店，都未能再有最初的惊艳。

要说花钱找后悔的事儿，烫发染发绝对排在前三，花钱出血效果吐血。烫发这个事儿，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行，成功的难度太大，概率太低，我放弃了。

《守婚如玉》剧照

无奈之下，我选择看开，保持黑直本色，既省钱又健康。 殊不知单纯剪发不仅更考验TONY的技术，也更考验TONY的兴趣。从此我一路奔走在TONY不太喜欢的只剪发的鸡肋客户边缘，到处打游击，单位附近、住处周边、西单东四一带……各种尝试，终于在一家新兴连锁店遇到一个不错的TONY, 剪出来的发型很流畅，我很满意，于是在他的输出下办了卡。但好景不长，TONY很快升职成了店长，事务繁忙，一般都约不上，估计像我这种只剪发的客人人家也不爱接待了。

经过了TONY们的不断调理，叠加自我需求的变化，我对发型的要求终于趋于稳定。从最初的长发，整齐的或者略碎的，到后来偏整齐的中长发，再到现在的中等长度。期间也曾放飞过，曾经想彻底换个发型，被某个TONY忽悠剪了短发，进而终极推销烫染，后者被我断然拒绝，但短发被亲友们集体吐槽不适合，显得老了十岁，我留了好久好久才恢复，期间全凭一股精气神强撑气场，从此再也没有让头发短于肩部。 如今对于我而言，发型稳定比求新求变更重要。对于一个迫切需要留住年轻感尾巴的中年女性来说，合适的发型比年轻时显得更加重要。

人到中年，虽然内心不愿承认，但该来的总是会来，伴随年龄而来的身体变化，比如白发，如雨后春笋势不可挡地冒了出来。头发蓬松时还好，尚能遮掩个大概，显得仍然年轻，一旦扁塌，似乎突然就多出了数不清的银丝，挡也挡不住，年龄感扑面而来。头发也比早前更容易扁塌，但倘若只是扁塌，尚有忍耐的空间，比如扎起来拖个一日两日，但露出明晃晃的白发实在是没有掩饰的好办法，只能尽快洗蓬松，绝对不能忍，所以洗头成了凌驾于洁净本净之上、掩饰年龄的刚需。

尚记得多年以前在地铁上偶遇一个姑娘，发长貌美，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看上去年轻而美好，然而发间夹杂了几根长长的白发，那么醒目、那么扎眼，以至于让我瞬间伤感。对于年轻人来说白发或许只是偶然，如今我却是真真切切到了与白发纠缠不休的阶段。

《初恋大作战》剧照

关于如何延缓白发，我各种查阅，无非是不熬夜，多运动，不抽烟喝酒，多吃蛋白质，多吃黑芝麻等深色食物，不染发烫发等，这些我似乎都做到了。我的生活习惯也算健康，很早就比较注意对头发的养护，比如不用过热的水洗头，洗发水要先揉出泡沫，用指肚而非指甲按摩头皮，坚持用护发素和润发油，用柔软的毛巾吸干水分，夏天戴帽子或打遮阳伞防晒等等，发质总体还算不错。中年女性广为吐槽的掉发问题我也有，感觉家里到处都是我散乱的头发，脑门自打两三年前开始怕冷风吹，冬天出门必须要戴帽子，但总体发量没有太大变化。

白发却一发不可收拾，从最初的找找才能发现，自己可以像猴子捉虱子一样拨拉出来拔掉，到后来需要别人帮忙拔除，自己疼到龇牙咧嘴，再到只要求拔除能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就当不存在，因为实在管不过来，现在除了刚露头嚣张耸立在头顶忍无可忍的，别的一概不管。当洗头掉落的头发里都开始夹杂银丝，我却只能偃旗息鼓，一步步退让，一步步宽容，一步步和解。

《良辰好景知几何》剧照

都说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我的祖母几十年如一日留着齐刷刷的老式女干部头，只做简单的清洁，连护发素润发油都不带用的，更别说什么保养了，但她老人家直到九十岁高龄仍然头发乌亮、白发寥寥，我却没有继承到这样的基因，我做不到像她一样心大，一辈子心大。

我也安慰自己，真正的优雅是学会与不完美共生。但如果能有健康的保持黑发的秘方，我一定舍得重金，相信这也是很多姐妹的共同心声。也是因为有了白发，我不愿再留长发。一是怕长长的白发太扎眼，我永远忘不了地铁上那一幕伤感，二是想着头发短一些养分能充足一些，兴许还能减少一点白发，也多少能减轻一点重量，相对不容易扁塌，但又不能太短，因为还要修饰脸型，最终的选择是保持在锁骨上下的长度。习惯了以后，竟不再能忍受头发长哪怕一点点，总是略长了便剪短，具体取决于TONY的理解和发挥，有时甚至只及肩部。剪发也成了继洗头之后我试图掩饰年龄的又一刚需，呈现蓬松自然的效果是我的理想， 用诗意的话说，以蓬松感构筑尊严的堡垒，以锁骨柔抵抗岁月的侵袭。

《减重50公斤的灰姑娘》剧照

无法从化学层面阻击白发，只能从物理层面多做挣扎，无法改变内容，就只能改善形式。虽然我也在努力做到和解，但在这个黑发居多白发点缀的阶段，我仍然忍不住想去掩饰一些年龄的痕迹，试图让年轻可以多停驻一些日子，哪怕只是看上去呢，但我也清楚，这是一场结局既定的战争。等到白发居多黑发点缀的时候，就不用再费心了吧，那会是另外一种带着岁月痕迹的升华。

满头青丝时，恣意与外在折腾，白发到来后，试图与内在抗争，只不过，该去的总归要去，该来的还是会来。 青丝白发间交织的，何尝不是一部微型的百年孤独，又何尝不是一份堂吉诃德式的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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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布雷克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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