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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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1089个作品
作者：老断
一
已经入秋的深圳还是很热，方云拿着行李刚经过安检，还没来得及擦汗，丈夫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要去了，我不放心。”
“我都快上火车了，放心吧，我到北京先看看，不行我就撤。”
“你还是回来吧，钱咱们慢慢挣，总会有的。”
“说这还有啥用，我上车了。”
方云坐上了从深圳开往北京西的火车，火车慢慢开动，此时方云的心比这闷热的天气还让人不安。
方云跟丈夫都是湖北人，有一个可爱的儿子，2013年方云和丈夫来深圳一家工厂里打工，本想着大城市的钱好挣一点，但微薄的工资除去生活费，再往老家寄点，已经所剩无几。他们一直想着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一下，这个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方云了解到代孕这件事，刚开始方云也是接受不了，一个女人给别人生孩子，这叫什么事儿？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别人就抱走了，哪个女的能这么狠心。但是做一次代孕的二十万的收入，让她动心了，二十万可以把自己的房子翻盖一下，还可以跟丈夫回到家做点小生意，不用再在深圳受苦。
方云在网上找了几家有规模的代孕中介，跟对方打电话咨询后选了一家比较靠谱的中介，对方说只要体检合格就可以，方云跟丈夫商量的时候遭到丈夫强烈的反对。
方云反复跟丈夫解释，现在做这个的很多的，不会出卖身体，不会跟别人发生关系，只是帮别人生个孩子而已，做一次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就有二十万的收入，有了这二十万就可以回家过体面日子，方云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丈夫不说话只是抽烟，算是默认了。
方云第二天就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在火车上方云心里是有点忐忑的，担心被骗，更担心自己到北京体检不过关，担心也没有用，索性看着窗外，什么也不想了。
按照对方说的地址，方云来到海淀学知园附近的一个小区，这是一个老的两居室，每个房间两张上下铺，像方云一样来做代孕妈妈的来自全国各地。方云本以为体检合格就可以，没想到接受移植前，需要注射黄体酮，服用补佳乐，目的是增厚子宫内膜，中介会安排人定期带着方云去做检查，终于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告诉她，可以移植胚胎了。
回到住的地方没几天，中介告诉她客户想跟她见一面，中介一再嘱咐她，千万不要打听客户的信息，客户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记住了千万不要告诉客户你31岁，我们一直说的你是25岁。在小区外面的一辆白色宝马车上，一个戴着帽子，墨镜的女人在等着她，看不出对方年纪，打扮的很时尚。
客户盯着方云看了一会儿：“你是哪的人？”
“湖北孝感。”
“多大了？”
“25”
“没得过什么病吧？”
“没有的。”
跟客户只谈了差不多五分钟，事儿就定下了，客户告诉她，钱的事儿不用担心，她会按时给，尾款会在孩子出生之后打过来。
一个礼拜后，中介公司派人带着方云来到延庆的一个高档的别墅区，车子停在最北边的那栋，里面很整洁，有三名护士在等着她，一名护士让她不停喝水，说是为了手术方便。
胚胎移植的过程不到十分钟，之后护士让她又躺了很长时间，方云出那栋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当天晚上方云就搬离了原来的住处，搬到知春路的一个小区，这里条件比较好，一间卧室住两个代孕妈妈，有专门的人照顾。
二
无法生育已经成为现在夫妇面临的重大问题，育龄人群的不孕不育率已经攀升至15%，日益积累的需求，让地下代孕市场野蛮生长。
方云搬到新的住处，还要继续注射黄体酮，但是副作用也来了，方云感到不舒服，皮肤开始红肿难受，方云生自己儿子的时候远没有这么痛苦。这时候按照之前说好的，头三个月中介公司每个月给她两千块，三个到五个月这段时间，每个月再多给一万块，五个月之后每个月两万，剩下的钱会在孩子出生之后一并给了她。
其实那段时间方云除了身体上的不适，过的还算比较舒服，啥也不用干，每天有人照料着，还领着不少的钱。三个月之后，身体上的不适逐渐消失。
跟方云在一块住的是一个叫苏红的山东女人，方云跟苏红比较对脾气，俩人几天之后就开始无话不说。苏红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了，原来在保定一家鞋厂上班，一个月不到三千块的工资，经过一个老乡的介绍才知道有代孕这回事儿，不菲的回报，可能苏红打工一辈子也挣不到。而且这一年还有人伺候，不用怎么劳苦，思前想后苏红就跟老乡来到了北京。
苏红顺利通过了体检，并且达到了胚胎移植的条件，方云做一次代孕是二十万，但是苏红是三十五万，高收入意味着苏红要承担额外的风险，客户的要求是要生儿子，但是在移植之后第二个月检查的时候，苏红怀的是个女孩，公司带着苏红把孩子打掉了，给了苏红两万块休养费。
那天晚上苏红对方云说：“这帮中介真不是人，是一群畜生，是狗。”
方云想安慰她，但方云嘴笨，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苏红哽咽着说：“当时不该图这个钱多，该像你一样，赶紧生完就走。”
“别太难过，想点好的事儿，你不也得到两万块钱呢。”
苏红停顿了一会儿，说到：“我不做了，我要回家，这马上过年了，我有这两万块就能过个好年，关键是我太想我的两个孩子了。”
方云也很想自己儿子，但是之前跟中介说好了，孩子出生之前绝对不能离开，否则一分钱都拿不到，今年过年只能在北京过了。
第二天晚上遛弯的时候，苏红就没再回来，方云看着苏红空着的床，竟然有些伤感，说不好是可怜苏红还是羡慕苏红。
方云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是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方云跟孩子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关系，中介一再强调方云跟这个孩子无关，但是毕竟是在自己子宫内孕育的，方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感受这个小家伙的调皮。
期间客户来看过自己两次，带来了很多营养品，并且嘱咐了方云很多注意事项，临走还拉着方云的手说辛苦了。
临近年关方云给丈夫汇过去五万块钱，说自己过年就不回去了，丈夫说自己过完年就不回深圳了，等方云回来一块在家里做点小生意。
第二年九月，经过一场痛苦的分娩过程，方云成功诞下一名男婴，方云看着这个小东西，白白胖胖的，小手攥得很紧，鼻梁很高，长大了一定是个帅哥。方云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孩子就被客户抱走了，那个女人临走的时候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方云说：“留你个电话吧。”
客户走了之后，方云用被子蒙住头，在被子里哭了好半天。一周之后收到了客户七万多的尾款。
方云出了月子，就准备回湖北。
三
寻求代孕的客户主要分三类，一类是失独夫妇，一类是不孕不育症患者，一类是渴望生育二胎却年龄过大难以生育的家庭。强烈需求催生下，一端是手握财富但是无法生育者，一端是具有生育能力却收入微薄的贫寒女性，另一端是渴求更高物质回报的妇产医护人员。嗅觉灵敏的中介捕捉到三者间潜藏的商机，将各方需求对接在一起，构建起了一条以新生婴儿为交易物的地下产业链，抽取巨额分成，还美其名曰“奉献爱心”。
秦晓洁跟丈夫孔祥彬结婚八年了，没有孩子，头几年家里人还安慰他们，别着急迟早会有的，但是一直要不上之后，就开始着急了，劝他们去医院查一查，本来秦晓洁对要孩子这件事也没有那么关注，没孩子就多潇洒几年，有孩子了就啥也干不了了。但是去医院一检查，医生说自己子宫有些畸形，估计很难怀上孩子。秦晓洁开始紧张起来，开始补身体，找各种偏方要孩子，但还是要不上。
丈夫孔祥彬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大学毕业之后跟同学合伙开了一家干果店，这几年在北京发展地不错，后来让秦晓洁辞职在家，安心调养身体，可是几年过去了还是要不上孩子，秦晓洁想去做试管婴儿，找了一家北京知名的医院，但是胚胎没能在她的子宫存活的了，后来秦晓洁和丈夫转战上海深圳好几家医院都以失败告终。
秦晓洁那段时间感觉特别孤独无助，有时候在街上看到别人一家三口，会盯着孩子看好久，为什么别人那么轻而易举的幸福，自己却得不到，秦晓洁感觉老天对自己太不公平了，连一个女人最起码的权利都不给她。
丈夫孔祥彬一天对她说，不行就抱养一个吧，从小开始养，以后也跟亲的一样，老家有一个叔伯哥家刚生了一个男孩，这是这个家的第四个男孩，养不起想送人。秦晓洁想了一夜，心里万般不想，但第二天早上还是跟丈夫开车回了老家，到医院抱起孩子那一刻，秦晓洁决定还是不抱养这个孩子，不是因为孩子不好，而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的母亲，感觉自己是在剥夺她最心爱的东西，也怕万一以后她反悔，事情就麻烦了。那天回北京的车上，跟丈夫一路无话，她能感觉到丈夫的无奈。
在秦晓洁感觉未来一片黑暗的时候，偶尔逛论坛了解到代孕这件事，反复查资料咨询之后，感觉代孕很适合自己这种情况。联系了代孕中介，见面之后谈好了价格，代孕的总价格是六十万元，可以一次性付清也可以分期付款，具体操作过程就是在秦晓洁和丈夫身体情况准许的情况下，提供合格的精子和卵子，两年之内公司保证其至少有一名健康的婴儿出生。
丈夫同意了秦晓洁代孕的想法，想到快有自己的孩子甚至有些兴奋。秦晓洁打了促排针之后提出想见见代孕妈妈。
秦晓洁戴上帽子和墨镜在自家的宝马车上见到了代孕妈妈，一个微胖的湖北女人，二十五岁，看着身体还算健康，也没有得过什么病，秦晓洁对这个代妈还算比较满意。
之后秦晓洁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期间秦晓洁去看过这个代孕妈妈两次，给她带了些营养品，嘱咐她多吃水果，远离手机和电视，不要吃一些山楂螃蟹之类的，秦晓洁怕她以为这不是自己孩子就不注意。
孩子生下来之后，秦晓洁和丈夫高兴地一夜未眠，孩子眼睛大，随丈夫，下巴尖随秦晓洁，在孩子二十天的时候，秦晓洁和丈夫把孩子抱走了。临走的时候秦晓洁突然想起来啥，问代孕妈妈要了手机号，可能秦晓洁感觉这样一走了之有些残酷，其实要了手机号也不打算联系。
四
这个到来的孩子让这个家有些生机，让他俩有了盼头，秦晓洁也有了做母亲的感觉，心里每天牵挂着这个孩子，给他喂奶，拉了尿了给他清理，虽然很累，但是心里很高兴。
孩子奶声奶气的，大眼睛时不时盯着秦晓洁看，把她的心都快看化了，这时候感觉受这么多罪都是值得的。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去做检查，医生说孩子的运动神经发育的不太好，当时的秦晓洁有些慌，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说先别急，等化验结果出来吧。经过几天焦急的等待，结果出来了，医生说他的孩子有脑萎缩，脑积水。
秦晓洁感觉一阵眩晕，一下子没站好，几分钟之后才慢慢回过神。秦晓洁不明白自己很小心的照顾这个孩子，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代孕妈妈也是一个很本分的农村人，秦晓洁感觉是中介没有尽好责任，该做的产检没有做，对代孕妈妈怀孕期间的营养负责不到位。
秦晓洁给接待自己的中介打电话，大声质问她：“孩子为什么会有问题？你们在代孕妈妈怀孕期间到底有没有按时带她去做产检？”
中介推脱说：“我们该做的产检一个都不会少，我们公司每年做好几百个代孕，都没出过什么问题，是不是您没有照顾好孩子，也有可能是胚胎移植时候出的问题。”
秦晓洁带着哭腔，没有理智地跟中介吵了半个小时，最后中介说要是孩子真的有问题，你可以放弃这个孩子，我们重新给你做一个。
“孩子都三个月了，什么叫放弃这个孩子？你们还是人吗，一点人味都没有。”
中介挂了电话，秦晓洁哭了一夜，第二天开始带着孩子看医生，后来听说上海一家医院对于这个病比较在行，就和丈夫来到上海，医生说这种情况的话，每天都要做康复，持续到一周岁左右。秦晓洁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
不能生育的女人，为了孩子是会发疯的。秦晓洁现在心里只有孩子，被塞的满满的，已经没有丈夫的位置，这段时间没有考虑丈夫的感受。
后来治疗效果一般，秦晓洁和丈夫又去了深圳和香港，最后又回到上海。
一天丈夫告诉她自己要回北京了，这几个月把生意都耽误了，秦晓洁正在给孩子喂奶，头都没抬就同意了。丈夫回到北京之后就提出了离婚申请，秦晓洁已经预感到这一天的到来，没有过多惊讶，就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可能秦晓洁的眼泪已经流干了，爱哭的她在离婚的那一刻并没有过多伤感，丈夫把北京的那套房子留给了自己，秦晓洁还是很感谢丈夫，不久之后秦晓洁就卖掉了北京的房子，此时她只想好好治疗孩子。
五
方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儿子了，虽然刚出月子身体还很虚弱，但还是跑到北京的大商场给儿子买了变形金刚，还去稻香村买了点心，在火车上兴奋地一夜没睡，回到孝感市，没有休息片刻，就直接做高客回了家，只想早点见到儿子。
丈夫已经在村口等着了，接过行李，方云问他孩子呢，丈夫支支吾吾说，在家呢，看动画片呢，看着迷了就没过来。方云回到家本以为孩子见到自己会很激动，没想到儿子就站在院子里看着方云，不上前也不叫妈妈。方云激动地抱住儿子，一年多没见孩子已经长高了一头，方云想亲亲儿子，没想到儿子一直在躲，挣脱了方云，就跑出去了。
方云一脸疑惑地看着丈夫，丈夫说孩子过年前就一直说要妈妈，每天在家哭闹，每天劝他说妈妈过完年就回来了，过完年之后孩子每天都会跑去村口等你，出了正月有一天这孩子突然就不去村口等你了，问他啥也不说。
方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晚上睡觉的时候，方云走到儿子屋里，抱起儿子，像小时候拍他入睡那样，刚开始儿子有些抗拒，不一会儿就开始哽咽了，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他们说你给别人生孩子去了，不要我了。”
方云鼻子一酸，“别听他们瞎说，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妈妈不要你还能要谁。”
方云回家不到一个月就开始着手翻盖新房的事儿，丈夫本打算是盖一个两层的就行，方云决定盖一个三层的，让那些嚼舌根子的都看看。
半年的时间方云家的三层新房就盖好了，期间有很多村里的女的咨询方云代孕的一些事儿，真的能挣二十万吗？不用跟别人上床吧？就只是怀个孕，然后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吗？
这些问题搞的方云很烦，每次来的人问的都差不多，每次都要从头解答一遍，但是真正让方云烦的还不是这些，自己代孕赚的钱，翻盖完房子已经所剩不多，不够装修的钱，这三层的装修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正在方云发愁这笔钱的时候接到了苏红的电话。
“云姐呀，我是苏红。”
“苏红？怎么是你？你在哪儿呢？你离开之后干什么去了？”
接到这个电话还是让方云有些意外，从苏红那里得知她离开之后的轨迹，苏红回到了家乡，过年的时候这两万块钱让她过了一个风光的年，过完年苏红就去杭州打工了，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打工的清苦又让苏红怀念起当时做代孕的经历，挣钱多还不用干活，苏红就来到了武汉的一家代孕机构，准备接着做代孕，但是移植胚胎之后没多久就流产了，当时苏红还感觉可能是自己太紧张的原因，再一次移植之后没多久又流产了，苏红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在北京那次流产造成的习惯性流产。苏红也没有过多悲伤，毕竟自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次之后苏红不能做代孕，这两年代孕的经历也让苏红对这个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思前想后苏红做起了代孕的介绍人，介绍一个来做代孕的，提成五千。
跟苏红聊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苏红说：“云姐，你还想做代孕吗？我跟你说武汉我这边的比北京的条件好，做一次代孕差不多能拿到二十三万，这边还有专门的保姆和厨师……”
方云明白了苏红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红呀，我这刚做完还没一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