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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说出的道歉

左岸读书  · 公众号  ·  · 2024-04-15 17:11

正文

文/高乐可

在之前的文章 我坐的火车在路上|受苦 中,我回忆了某年春节在绿皮火车上站着度过的几十小时。其间发生了一件事,我永远都忘不了。
在困苦煎熬的时候,列车员偶尔会来拥挤不堪的车厢喊一声:“现在餐车有位子,可以过去。”想必这是非常难得的,当有人到站下车时才有空位腾出来,它就像沙漠中经过漫长的一夜,由雾气凝聚成的一滴水那样宝贵,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座位当然是要收费的。
我妈节俭惯了,没有响应。别人抢答似的举手报名,然后跟着列车员离开这受苦之地。我想象着在那又近又远的餐车,他们像是抵达了天堂,拥有了一个来之不易的座位,还能在面前的小桌上从容地摆上一杯饮料,让我羡慕不已。可能我妈觉得,熬十小时也是熬,熬二十小时也是熬,都过了一半了,干脆熬完剩下的路吧,何必花那个钱。
当时的我没有什么想法,时隔多年再看,这是十足的愚昧型吃苦了。总之,我们放过了若干次善待自己的机会。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第几次,列车员的希望之音再次响起。非常意外地,这次我妈竟然马上回应了,抢到了这个位子,可能她实在受不了了,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能扛,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们连拖带拽地把行李弄到车厢连接处,再连拖带拽地跟在列车员身后翻越人海,一路上像是踩着别人的身体前行。
餐车终于到了,曙光清晰可见。
在入口,我和我妈被工作人员拦住——得先给钱。一问,原来是60元一个位子。我妈的脸瞬间没了激情,耷拉下来。从她板着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以为十几二十块就可以搞定。因为实际成本比想象中的高,我俩僵在了餐车门口,进退两难。很快,我妈开始使出了她的拿手技能——讲价。可惜这是在火车而不是在大街上,是在一种特殊环境中而不是悠闲午后,工作人员无暇和我妈掰扯太多。况且价格就是这样定的,不接受讲价。我妈一心沉浸在软磨硬泡的口才施展中,我在一旁则越来越烦躁。最后,列车员只好选择终结对话:“没办法,如果不要的话只能让其他人坐了。”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瞬间脱口而出,音量不小胆子更不小:“你们就是想要钱!”
空气好像静了下来,估计连我妈说话这么猛的人都惊了。面前的这位列车员还没做出反应,几步开外站在餐桌旁的另一位列车员怒气冲冲地直奔而来,瞪着我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彼时,我是个青涩的大学生,不明白这位列车员为何如此生气。当时我单纯地认为,餐车的座位要收费简直岂有此理,明明还有那么多人没座,不是应该免费开放吗?那时我对“资源有限”的概念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出金钱者得资源是市场经济社会基本的运行机制,其实也是一种相对公平。这个世界资源有限是常态,在利益面前“先来后到”并不是可取的长久之计,更可能发生的是人人哄抢,盲目的“博爱”带来的只会是混乱。
这是我当时的认知盲区。然而,我最不可原谅的地方不在于此,而在于我竟然觉得列车员在为难我们,更在于说出了“你们就是想要钱”这样的话。愣头青一个,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怀着一套必要但过头的理想主义,对真实的社会浑然不知,对辛劳的打工人全然不晓。空白的阅历让我浅薄,可笑地将眼前的列车员视为最终的“敌人”,甚至以为他们收的钱都将进入自己的口袋。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打工十年的我也在品尝生活的压力、忍耐工作的异化,和当初那些被我乱喷的列车员一样。我们都是庞大系统里无力的螺丝钉,养家糊口的螺丝钉,只是工作场所和工作内容不同罢了。
很奇妙,这件事在当时和往后挺长的一段时间内,并没给我留下什么感觉。但不知从哪一瞬间开始,它被唤醒了,带着强烈的后劲穿越时空把我击中。也许是某个疲累的时候,也许是在工作中被埋怨甚至误解的时候……那位列车员愤怒的表情突然浮现,像是应了某种“因果”循环,注定要让我为自己曾经的残忍无地自容——工作已很累,我在她劳劳碌碌的时候额外施加以语言伤害;她更多的可能不是生气,而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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