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彭博社揭晓,鼎晖投资正与百丽国际的管理层商讨收购事宜,交易价格约为57亿美元。2007年赴港上市的百丽国际接近 10 年,受惠于中港两地零售市场畅旺,百丽国际市值曾逾千亿,是国内市值最大的消费零售股,世界鞋类上市公司市值排名第二。
作为中国鞋业规模最大的公司,旗下有百丽、天美意、他她和思加图等品牌,年销售额超过230亿元,近年来,百丽业绩欠佳,2015年百丽集团业绩出现拐点,上市9年首次利润下滑,股价跌了将近一半。
除了股价的一路下坡,随之关店的声音也是击鼓传花,目前百丽国际已关近500家门店,同店销售增长率下降11.7%。
由于宏观经济增速放缓,制造业产能过剩和电商的冲击,国内服装鞋业持续低迷。销售下滑、关店裁员的现象并非百丽独有。2016年,美特斯邦威巨亏超4亿,三年内关店1600家;达芙妮关店近千家,全年净亏损超过50%;晋江喜得龙公司破产、晋江闽超鞋业公司破产重整......
20多年,中国服装鞋类制造业,凭借“OEM起家——转做内销——签代言人砸广告建品牌——门店扩张——上市”这个捷径不再有效,反而像聚沙成塔一样,经不起风吹雨打。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实业的压力来自两个方面。
一方面是实业的艰难险阻。当人们曾经引以为豪的“中国制造”接连易手,当“实业报国”这个昔日鼓舞无数中国人的词汇,已经沦为笑谈,“中国制造”注定穷途末路,实业经济注定面临大萧条。
另一方面是企业家们的浮躁心态。改革开放30多年来,游资以及游资心态正像流感一样,侵染并且毒害实业。当那些中国实业的代表频繁“不务正业”,当企业上市堕落成为“圈钱游戏”,做实业的人总是处于一种焦虑无力的状态之中。
2016年实体店阵亡名单,数据由零售老板内参整理
不在楼市,就在股市
有这样一个危险信号。越来越多的实业家开始圈钱运动,他们认为,从实业转做投资,无疑是一个更“科学”的选择。
一类老板既在做实业,也在投资本。金融危机之后,浙江一带几乎所有的制造业企业都在收缩规模。剩下来的资金,楼市是第一大去处。在房价大涨带动下,制造业企业投资房地产收益颇丰,甚至超过主业。
格力本是一心一意做实业的绝好案例,董明珠二十几年如一日坚持“工业精神”,但2009年11月格力地产完成借壳上市,第二年营业收入就超过5亿元,进军地产业不足一年,格力地产就成为格力集团三大产业结构中当之无愧的一个重要板块。
传统家电企业毛利润5%已经非常惊人,但跟房地产行业35%左右的毛利润率一比,顿时相形见绌。有人感叹:七匹狼做地产、美的做地产,雅戈尔做地产,苏宁做地产,国美做地产,连五粮液、郎酒、阿里巴巴都在做地产,72行最后都殊途同归。
其二,“不在楼市,就在股市”。比如2009年股市好的时候,不少浙江老板是用麻袋一袋一袋扛着钱去营业部开户的,甚至因为开户的人太多,要开户还得找人“走后门”。
除此之外,这类老板甚至把企业作为融资平台,变成自己另一条生财之道。比如一位上海老板,因为公司现金流好,很容易通过担保拿到银行3000万元以下的贷款。他就把这部分贷出来的钱再增加几分利息,转借给急需资金的企业。“规模不大,但是一次也能赚个一两百万,比一分一厘辛苦做企业强多了”。
另一类老板则是完全转战投资。把苏泊尔做到国内行业第一,全球产量第四的苏增福就是一个典型案例。2007年底,他将苏泊尔卖给外资,套现二十多亿元,随后在浙江投资了一个岛,准备开发房地产和码头,“盈利前景大大好过生产压力锅,而且很轻松”。
这是一个企业发展史渐渐被融资史覆盖的年代。一手成就了UT斯达康神话的“小灵通英雄”吴鹰,转型做了投资人;在金山整整做了16年,最终他却于金山香港上市70天后毅然辞职,随后开始在中关村扮演“天使投资人”这一新角色。
他们更愿意中途转身为投资家,将自己的资源、经验以及教训,跟后生们分享,让其少走一些弯路,成就另一个“自己”。
另外,现在玩PE(私募股权投资)/VC(风险投资)成了新时尚。一位温州炒房团的资深成员坦言,“股权投资这事,看着高深,事实上无非也就是股权交易获取差价,这里所要承受的风险也并不是特别大。”像他这样把资金转投至PE/VC的人不在少数,看似扶持实业企业,然而最终目的还是逐利。
实业之心为何冷却
这的确是一场实业之心与资本逐利之心的激烈博弈。不幸的是,我们看到的是实业之心正在逐渐冷却,而资本之心正在汹涌躁动。
无恒产者无恒心。一旦中国企业家对市场公平没有了信心,实业之心必然会死去。短期依靠投资获得资本收益,也就成为必然的选择。据不完全统计,A股上市公司有对外投资行为的有近千家,比如雅戈尔与复星医药,就是A股上市公司对外投资的“两大金刚”。
实业之心已死,还有一个原因来自政策的失衡。从仰融出走华晨,到“铁本”下马;从龚家龙身陷囹圄,到民营航空公司的纷纷“凋谢”;赢利的民营钢铁公司“日钢”被亏损的国营“山东”强行兼并。民营经济到底有多大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不是发一两个文件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国有企业是在走T台,民营企业是在走钢丝。国有航空公司亏损几百亿可以得到巨额注资,领导层安然无恙,民营航空公司亏损几千万公司破产、老板入狱。
中国已经远离短缺经济,步入过剩经济。在“整合资源”、“节能减排”、“产业升级”、“淘汰落后技术”、“压缩过剩产能”等旗号下的“国进民退”已是不争的事实。山西的民营煤矿几乎全军覆没,河北的民营钢铁厂大面积停产,留给私营企业去干的“活儿”就是解决就业、干脏活累活、应对沃尔玛那样挑剔的客户,再由垄断国企搜刮、聚敛财富。民企500强的利润总和还抵不上中石油和中移动两家。这就是部分人士热衷,并打算上升为理论的“中国模式”。
政策尴尬层面下,实业家们需要自我救赎。独立于实业之外的资本,固然是空中楼阁;而脱离资本辅助的实业,却也无法快速发展。唯有以实业促进资本,以资本反哺实业,资与产螺旋演进,才是不论资本还是实业的兴盛之道。
我们的企业出现种种问题,仅仅是因为企业家们处于实业的困境与资本的诱惑之间,失去了坚持实业的信心。但事实上,资本与实业并不是一对矛盾体,两者反而是相互促进的关系。 当前形势下,怎样给这些资本找到出口,从而形成对实业的助力?
实业和金融,是一个内在和外在的关系
1、阶段性内在动力和外在引力
当实业已然壮大,并形成比较强大的资本平台的时候,尤其是在现有业务进入一个相对饱和和成熟期时,有理想的企业领导者必然会寻找新的机会。企业在稳固并创新发展现有业务的同时,资本会流向其所看好的下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资本运作的开始:一方面,可以选择从头做起,创建新的项目平台;另一方面就是通过并购或重组等方式“短平快”地获得项目。这就是资本富余带来的内在投资动力。
与此同时,产业的演进带来的巨大机会,形成了资本演进的外在引力。尤其是近十年来,新兴产业和企业不断涌现,带来了大量的兼并和重组的机会。对于这些精明的企业家们来说,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与其从头开始搞一个项目,跟别人竞争,不如利用资本手段和管控实力实际“吃”掉项目或从中分一杯羹。
2、“资”“产”之间的价值平衡
不过,尽管资本有扩张的冲动,却也不能“想吃就吃”。联想与复星所做的,是在收益与风险之间做好取舍,掌握“资”“产”的平衡。是坚持实业还是偏向资本,抑或是“资”“产”互动,都需要站在企业本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比如在复星和联想在企业的整个发展过程中,都是在“资”“产”之间导演了一个螺旋演进的过程,既要把每个项目都做好,又强调实业的整体性,还要不断发现和整合新的机会。在“资”“产”之间,两个企业并不是一条道走到黑,而是张弛有度、能进能退,有时候为了战略需要,甚至不惜出售一些项目,在长期、中期、短期寻求一种价值最大化的平衡,
3、金融的工具性价值和实业的本体性价值
从实体经济的本身而言,金融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资本的最大价值,在于它能为实业成长提供强有力的辅助。单纯的虚拟资本经营,带来的只是一串串虚无飘渺的数字。企业的本质目的都是在创造商业价值,实业的本质目的是直接为生产和生活的物质资料提供产品或服务。所以金融应该更多地发挥其工具性价值,而不能作为价值追求的目的,实业才是价值追求最直接的载体。
在欧美和日本,很少有正身处壮年的实业家在事业巅峰期激流勇退,转向投资。韦尔奇在GE,格罗夫在英特尔,乔布斯在苹果,都是经年累月屹立不倒。即使IBM的郭士纳,也是在59岁退休后才进入私募投资,成为凯雷集团的董事长。
三大国外实业模式
与典型以实业立国的国家相比,我们的实业家与投资家显示出的是双重的青涩。在国外的实业发展模式中,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美国模式、日本模式与德国模式。
1、美国模式:投资为私营实业主体服务
美国模式是商品经济发展模式的总结,高效、有利于投资,它起源于英国,在美国达到顶峰。这种模式中,资本积累的决策权主要在私人公司,它们可以自由地最大限度地追求短期利益最大化,通过金融市场获得资本。
美国模式中企业格局是:核心500家大公司,周围是一大批中型企业,边缘是数以万计的小企业,私营实业企业是市场活动的主体。美国企业筹措资金,比较侧重于发行股票、债券方式。美国模式中金融市场发育比较成熟,大多数公民手中都握有公司股票和债券。美国证券公司种类很多,股票价格的升降,反映企业经营的好坏,推动实业企业必须讲究经济效益。
2、日本模式:交叉持股,以资促产
日本模式的主要特点是:注重企业技术进步,出口主导,贸易立国。
日本企业往往与政府有着密切的关系,政府通过产业政策和经济计划指导企业运作。日本企业筹集资金,主要依靠储蓄和银行,企业资金筹措大约有60%以上是商业银行提供,因此在日本,银行与公司、公司与公司之间往往是交叉持股,中小投资者力量相对较弱。
这种模式使得日本企业的眼光通常都比较长远,日本模式侧重企业的利益,它的主要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占有市场份额和获得尽量多的利润。
3、德国模式:银行服务实业
德国模式的主要特征是银行和公司间关系密切,银行以股东和放款人的双重身份对公司实行监督。德国与日本同样重视储蓄,银行在吸收居民存款和对企业放款中起关键作用,而股票、债券市场、社会集资方面的力量比较薄弱。
写在最后
有一天,我们可能会蓦然发现,我们已经与自己的苹果、西门子、松下擦肩而过,而诞生中国的乔布斯与稻盛和夫,更将成为无稽之谈。
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经济要在全球竞争中抗击风险、有所作为,必须依赖实业经济的勃兴。而在实业发展触碰到“天花板”之时,企业家们已经不再那么缺钱了,中国几十年来不断“滚雪球”般被创造出来的“资本的原始积累”,需要找到一个新的出路。
但我们需要的不是投机,不是泡沫,而是“资”与“产”融合,是借助资本让我们的实业更加强壮和稳固。不论如何,希望经年之后,我们再回头来看这段历史,不会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或者是一场泡沫的发端,而是一段新的工业文明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