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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磨铁读诗会2016十佳诗人|星期天文学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3-10 00:09

正文

主题:诗来·闹春

——磨铁读诗会2016年度中国十佳诗人颁奖朗诵会

 

时间:2017312日星期日14:00-17:00

地点言几又书店-海淀西大街3531



十位诗人诗选

兰博与德国 | 春树

 

那夜

我与朋友跳舞归来

坐上地铁

周末地铁

满满当当

全都是从各自地方

回家的旅人

有个黑衣胖女人

上了车

指着我旁边的男孩

一通大骂

用德语

越南人?中国人?我告诉你,你不该来这里,你强奸了我女儿……”

历时五分钟

正好是一站的时间

在这五分钟里

我们默然而坐

尴尬、憋气

有几次

我忍不住想站起来

制止她

或者

想找警察

满车厢的年轻人

他们刚开始都在

嬉笑着看笑话

后来皆沉默不语

这是个女疯子……

不应该理她

我明白他们的心理

就像我自己也同样震惊

这是个疯子

同样是个种族主义者

唉,这要是在纽约或者伦敦

早就有人站出来了

绝对不会让她说超过五句这样的话

德国真的完了

一个正义者都没有

我心里默默揣测

打算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而没有想到的是

这时

一个学生模样的金发男孩挺身而出

挡到胖女人和我的朋友中间

低声说着什么

不断地劝阻着她

车一到站

胖女人就下了车

而这个男孩

走到我们旁边

用不流利的英语

不断向我们道歉

对不起,太对不起了!不是所有德国人都这样……”

这个结尾比我想得还要精采

感谢这个男孩

他拯救了德国

 

  

 

自拍 | 春树

 

自拍一张裸照

有我的剖腹产伤疤的

在衣柜镜子前

洗完澡后

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给我拍

我就自己拍了

这张照片没法出现在书里

没法发朋友圈

甚至没法贴在Instagram——

会被当成色情照片删掉的

我用客观的眼光打量

还可以

镜子有点脏

胸有点小

那道伤疤

犹如一个破折号

转而我爱上了它

作为一张照片

它无可挑剔

我发现我还是那么青春

那么迷茫

我一下子想起很多往事

那年,跟男朋友吵完架

我买了张去青岛的机票

退伍的军人来机场接我

我们开车经过海边

中国的海,黄海

对面的海叫太平洋

 

 

预言者 | 东岳


一个小偷,两个小偷

三个小偷,其中一个

在日记中写道:


我们目前合作很好

但估计不会长久

 

  

雪人 | 东岳

  

我喜欢雪

喜欢在雪里

想一些事情

欢乐的或者

忧伤的

 

其实是一些人

睡在我的体内

在大雪中醒来

 

我在大雪里默默前行

他们也无声紧紧跟随

好像每次都是如此

 

而当我在雪里停下来

手搭凉棚眺望茫茫雪原

他们都会紧紧搂着一个

雪人

 

 

 

致女儿 | 潘洗尘

 

从8岁到13岁

你把一个原本我

并不留恋的世界

那么清晰而美好地

镶嵌进我的

眼镜框里

 

尽管过往的镜片上

仍有胆汁留下的碱渍

但你轻轻的一张口

就替这个世界还清了

所有对我的

欠账

 

从此 我的内心有了笑容

那从钢铁上长出的青草

软软的  暖暖的

此刻我正在熟睡的孩子啊

你听到了吗

 

自从遇见你

我竟然忘了

这个世界上

还有别的——

亲人

 


 

父爱 | 潘洗尘

 

女儿越来越大

老爸越来越老

 

面对这满世界的流氓

有没有哪家整形医院

可以把我这副老骨头

整成钢的  

 

——哪怕就一只拳头

 

 

 

记忆中的一个游泳池 | 起子

 

那年冬天特别冷

天还没亮

我就从城东

赶到城西的体育馆

顺着台阶

走下放空了水的

游泳池

和很多男孩一起

排成方阵

练武术

太阳出来时

首先照亮游泳池的一条边

我们依然站在

游泳池底部

在大片冰冷的阴影中

仿佛站在水底

扎着马步

 

 

清晨 | 起子

 

她站在我的车旁

在我准备开车的时候

求我载她去上班

但她看起来已经老得

无法在任何地方上班了

她反复叫我

另一个人的姓名

在我多次解释无果之后

我确定她是一个

老年痴呆症患者

然后我看到她

手上提着的塑料袋

里面是一盒豆腐

和一把青菜

我突然意识到

她出门去买菜时

还是清醒的


 

香港  |  唐欣

 

在维多利亚海岸深蓝色的

海浪后面他正在默默地

眺望着对面的太平山

却被一位传教的女士

缠住了在如同外交官一样

友好的谈话中他接受了

两本小册子同时也客气地

纠正了她的几处小错

对方问你是大学毕业吗

他回答我就是教大学的

怪不得原来是教书先生哦

那么你是不会信教的喽

 

 

祖国  |  唐欣

 

一个山东人和一个陕西人

是我的祖父和祖母

而一个西安人和一个重庆人

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自己娶了一个天津人和

一个南京人所生的女儿

而我们俩的女儿生于兰州

在北京读完中学

 

又去了成都上大学 至于

以后她的丈夫将来自

何方孩子在哪儿出生

现在我还一点都不知道

 

 

 

声音  |  苇欢

我喜欢夜晚,

因为在白天消失的每个声音

都回来了。

门外,有人把伞折起

爬上楼梯。

邻居家的门铃

有时响起。

猫的狂叫刮过窗玻璃。

冰箱嗡嗡不断。

我倒了一些凉茶,它们汩汩地

从塑料瓶里流出。

闹钟在床边嘀嗒。

我俯下身,感到她的嗓子里

有痰。

屋顶外,星星和植物

静悄悄地长。

我侧躺下来,听见

一个乳房轻轻搭在

另一个上面。


 

世界 |  苇欢

 

我看见

漂亮、精致的女人

像瓷娃娃纤尘不染。

看见其他

丑陋、粗鄙、日渐老去。

她们的脸部、肩膀、小腹、阴道

承载了一百个雄性的重量。

我看见

一个妓女轻轻抚摸

丝袜上的洞,

一个年轻母亲在丈夫身后

拥紧发抖的孩子。

 

我看见

一些男人

像石块一样坚决。

看见其他

肤色比月光白。

他们穿裙子遮住

长满毛的小腿。

发声前他们取下假牙

放进首饰盒。

他们用口中的黑阴茎

宣布真理。

 

我看见

世界上一些暗处,

比另一些

更暗。

 

 

 

时间静止的时刻  | 吴雨伦

 

时间静止的时刻

是在

大风吹走一切颗粒

真空般的夜晚

我拿着一盒比利时巧克力

穿过街道

 

突然

盒子被摇开

那些被糖纸包裹着

的家伙们散落在地

路灯下

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

如同一堆迸溅而出的炭火

在真空的夜晚

 

 

一位老人  |  吴雨伦

他是一位动物学家

一开始,他是士兵

十五岁那年他谎报年龄,加入共和国的军队

至今他的年龄仍是个谜

他到越南抗击法国佬

那时战争不断

在奠边府他被大炮震伤了耳朵

虽然他们最终取得胜利

后来他成了科研工作者

穿过秦岭,爬上高原

研究共和国牦牛的生长以及麝鹿的性生活

和美帝国主义的同行们共同穿越阿拉斯加冰架

尽管他现在甚至忘了北极到底是海洋还是陆地

老年他被共和国的骗子们骗走了全部家产

真是遗憾,他现在怀疑警察

 

 

 

河南坠子  |  旋覆

 

南京一条小街

有个河南人

弹唱着河南坠子

不是隆冬,秋天早过去了

像他的年龄

没有月亮,路灯也很远

他的声音杂着护袖的摩擦

路上没人

这季节也没有雨雪

离睡觉还有段要捱的时间

盆里的硬币也还少

他的小生意像经营丧葬

他唱的

就是人们干了什么

说了什么

但听下来

就是人们是如何熬过冬天的

 

 

路边醉酒的女人  |  旋覆

 

这是不常遇见的

路边醉酒的女人

像风里的草叶

黑暗使她浮在空中

并且眉眼发亮

她还呼出湿乎乎的香味

多么滑稽

她肯定不知道她的姿态

听到自己的喘息她以为是一条狗

可当她谨慎地四望

却原来是底下的裙裾一扫而过

这是一个多么可耻的女人啊

扑上自己的影子要去吻它

她疯了

疯了的女人折进了深巷子

看到她的人以为她在走回家

但看啊

她走进阴影多像走进坟墓

 

 

 

吹| 闫永敏

 

第二次出院那天

母亲的伤口已长好

医生给她拆掉绷带和纱布

她开心地穿上胸罩

在切掉的左乳房那里

塞了一团卫生纸

问我能不能看出来是假的

我认真地看了看

告诉她跟真的一样



邻床的中年女病人

看着穿戴整齐的母亲

轻抚着自己空掉的右胸

发愁以后怎么办

她丈夫总是笑眯眯的

出主意说

你可以塞个气球

等回家了我就买气球练习吹

你想要多大的

我就吹多大的


   

我想有男朋友的时候 |  闫永敏

 

不是做了饭吃不完的时候

不是一个人看电影的时候

不是搬不动重物的时候

不是被妈妈催婚的时候

不是独自去医院看病的时候

不是抱着自己睡不着的时候

当我穿连衣裙或者脱下

后背的拉链拉到一半拉不动了

我想要是有个男朋友也不错

早上他把我的拉链拉好

夜里他把我的拉链拉开

 

 

 

1967: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 | 任洪渊

 

我悲怆地望着我们这一代人

虽然没有一个人转身回望我的悲怆

我走过弯下腰的长街,屈膝跪地的校园

走过一个个低垂着头颅的广场

我逃避,不再有逃遁的角落

 

斗人的惊怵,被人斗的惶怵

观斗者,斗人与被人斗的惊怵与惶怵

不给我第四种选择,第四个角色

跪下了,昆仑已经低矮

黄河,在屈折的腰膝曲折流过

 

为太阳做一份阳光的证明

我们生来有罪了,因为天赐

自诩的才思,灵慧,

自炫的美丽

不是被废的残暴就是自残的残忍

残酷,却从来没有主语

 

谁也不曾有等待枪杀的期许

庄严走尽辞世的一步,高贵赴死

不被流徙的自我放逐

不被监禁的自我囚徒

不被行刑的自我掩埋

 

在阳光下,跪倒成一代人的葬仪

掩埋尽自己的天性,天赋和天姿

无坟,无陵,无碑铭无墓志

没有留下未来的遗嘱

也没有留下过去的遗址

 

去王,依旧是跪在王庭丹墀的膝

去神依旧是,去圣依旧是

顶礼神圣的头,躬行神圣词语的身体

100年,这就是我们

完成了历史内容的生命姿势?

 

不能在地狱门前,思想的头颅

重压着双肩,不惜压成脚下的土地

踯躅在人的门口,那就自塑

这一座低首、折腰、跪膝的遗像

耻辱年代最后的自赎

 

也不能继续英雄断头了

尽管我仍然无力在他们落地的头上

站立,那不再低下的尊严

从第一次用脚到第二次用头

站起,我的19世纪没有走完

 

但是我的头没有站立就偏侧倾斜

在20世纪,枪外炮外一个人的战场

头对心的征服与心对头的叛乱

两千年的思想,没有照亮黑暗的身体

重新照亮思想的却是身体的黑暗

 

第三次了,假如在我的身上

有19世纪的头和20世纪的心

假如一天,我同时走出两个世纪

用头站立——在历史上

用心站立——在今天



 

1972:黄昏未名湖  任洪渊

 

 

红卫兵甚至改变了太阳的名字

只剩下这一湖未名的水,未名的涟漪

我来守候湖上一个无人称的黄昏

直到暮色,从湖心沉落塔影和我的面影

 

在看不见面容的时候,面对自己

一个逃离不出自己的人

不敢失踪不敢隐形不敢匿名

尤其不敢拒绝和放弃

 

我侧身走过同代人的身边

半遮蔽自己的面貌和身姿

畏惧自己嘴角的轻蔑,眉间的怀疑

畏惧哪怕一瞬即逝高傲的眼神

 

 

守候在湖上,一双映出我的眼睛

一双眸子的颜色改变天色的眼睛

那是红卫兵不能改变的眼色

那是两湖未名的夜光,未名的晨曦

 

是爱的绝对命令,她

以身体的语法和身体的词法

给我的名词第一次命名

动词第一推动,形容词第一形容

 

在禁地外,禁锢外,禁忌外

她是不容许被改写的天传文本

红卫兵的名词无名,动词不动

形容词失去形容,失尽形容

 

湖上,洞庭波远潇湘水长

娥皇,女英,是神

巫山云,雾,雨的瑶姬

和洛水流韵的宓妃,是半神

 

隐舟在五湖烟波,西施

多一半是个体之上的家和国

一切从她的眼睛,波去,雨去,烟去

她第一个是人间的,个人的

 

 

自己给出自己生命意义的

我又多么愿意长映在她清滢的眼里

从我天骄的风姿,风华,风仪

到天成的人格,天纵锋芒的词语

 

红卫兵以红太阳的名义

却走不近一泓照人的湖水

我守住一湖未名的涟漪,和她

等待我命名的眼波,守住自己


 


责编: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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