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去年6月的今天,深焦曾发过一篇电影史学家大卫·波德维尔和克里斯汀·汤普森夫妇对《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讲解长文。
这篇文章的编者按里,我们的作者Yue报道了博洛尼亚电影节上关于《青梅竹马》最新修复的消息。在今年的香港国际电影节上,笔者也有幸在杨德昌回顾展上观看了修复版《青梅竹马》。影片的末尾,侯孝贤扮演的阿隆被人刺伤,一个人坐在午夜的马路边上,之后,在身旁一台被丢弃的电视机上,他似乎看到了回忆里中华少年棒球队夺冠的画面。
那么在十周年,我们又要如何回忆杨德昌?或者再见杨德昌?
在杨德昌为数不多的作品里,处女作《海滩的一天》就树立了他的电影风格——叙事的复杂性和对现实敏锐的警觉意识。1986年的《恐怖份子》拿下1200万的票房,成为当年台湾最卖座的电影之一;之后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和《一一》让他在国际影坛声名鹊起。从他的电影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才华横溢又有些“愤世嫉俗”的杨德昌。
在HKIFF上,我们又在认识新的杨德昌。和杨德昌的妻子彭铠立的对谈中,彭铠立告诉我们,杨导喜欢贝多芬,极度要求完美和细节,在婚姻生活中能够保持尊重和温柔,生命最后的时间里愤怒,又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今天这篇关于小野的采访,是发生在《恐怖份子》放映之后。小野和我们谈到了一个关于“我们两个是互相成为对方的恐怖份子”的杨德昌。他缺乏安全感,对周围的人没有信任。关于和杨德昌合写《恐怖份子》的过程,小野笑着说:“他也很恨我,我也很恨他。”
对彭铠立来说,失去杨德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1985年《青梅竹马》上映时票房惨淡,如今博洛尼亚重新修复,放映,CC发行。三十多年过去了,杨德昌的电影在变,杨德昌没变,但认识杨德昌或许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没有终点。从认识一位电影大师到再发现一个带着瑕疵,让人有点失望的,但同时也是最真实的普通人,心理预设的落差和崩塌终会在触碰到人生况味最本质真实的一面时获得谅解,握手言和。而所谓的“再见杨德昌”,或许正是再见前一种杨德昌,然后去遇见后一种杨德昌。
文字不过是对记忆的抵制和消解。那天下午我们去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我坐在影院二楼靠后的几排之一,当电影放映到雨夜杀人那场戏时,黑暗之中人影、刀、墙壁、手电筒发出来的光线在银幕上飞快闪动,打斗声、叫喊声、物件被摔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我清楚的看到二楼和三楼之间空旷的间隔里,有几束细长的银色光柱从我的身后,我的视线上方射出,它们组成了一双颤抖的,旋转的,看不见的手,在寂静的银幕前扭动,凡是被它们触摸过的地方甚至连灰尘都粒粒可见。而银幕之前,光线之下的人群,他们整齐的,屏气凝神的背影多么虔诚,仿佛在共同经历一场精神奥德赛的洗礼。之后,我转过头望向右上方——那个黑色墙体上镶嵌着的发出光线的小窗口——这大概是我最接近杨德昌的时刻。
今天是杨德昌导演逝世十周年。深焦特此将今年四月与杨德昌合伙人小野、杨德昌妻子彭铠立对谈的文章、大卫·波德维尔夫妇关于《牯岭街》的长文和台湾电影学者林文淇撰写的《青梅竹马》整合在一起,以资纪念。
“愿你恒常看顾那些坚定不移的心灵”。
Dzolan(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