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剧市场很浮躁的,赖声川拍网剧,是不是也浮躁了?”“肯定不是。”赖声川回答。(东方IC/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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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云和阿里是什么关系?”
“马云啊,就是直接可以给特朗普打电话的人。”
一年赚够一个亿,这听上去是天方夜谭。几个年轻人想来想去,这个时代大概只有拍电影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敛财一亿。于是他们费尽心思,四处为电影找投资。“制片人”小沈一直在卖弄他认识马云,还亲切地称呼其为“马云兄”,其实他并不真正认识,他唯一认识的“马云兄”只是一家影视器材公司的老总,叫马匀雄。
这是赖声川担任总导演、总编剧的网剧《王子富愁记》中的一幕。2017年1月10日,《王子富愁记》在上海上剧场举行了开机发布会。这部网剧是一部跟“富二代”有关的室内情景喜剧,它边播边拍,共100集,每集之间相对独立又有关联。这部网剧将于2017年3月正式在视频网站推出。
《王子富愁记》中的“王子”就是“富二代”,他的父亲因陷入企业之争被迫逃亡,“王子”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父亲只留给他一栋被洗劫的老洋房上公馆。故事就从“王子”和他的小伙伴们在上公馆通过81个老物件一步步寻找被盗线索展开。这是一部交织着喜剧与悬疑的成长故事——“王子”在计划为父亲复仇的过程中,打算和他的伙伴们一起奋斗,从头再来。可是怎么奋斗呢?“王子”以前从没有为生计操劳过,一无所有之后,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对赖声川来说,拍网剧也是 “从头学起”的过程。“网络是一个巨大的新的平等化的东西,人人都可以上网,人人都可以在网上直播,它进入的门槛是极低的。但是极低就表示你必须做极低的东西吗?当然不是,它就像一个海洋,谁都可以在里面游泳,但是你也可以在这个海洋上搭一个城市。”赖声川说。
“网剧市场是很浮躁的,是不是赖声川也浮躁了?”上剧场休息室内,南方周末记者问他。
“肯定不是。”赖声川回答,“多年来,人家把我当各种艺术家、大师什么的,对我来讲,那都是名词,我觉得任何一个艺术家,在他的时代里,都要应对整个时代做一些变化。”他举例,1986年,舞台剧《暗恋桃花源》首演轰动后,就有电影公司找他们拍成电影,赶快换另一个媒介挣钱,对方的想法是,你的剧已经排好了,一天就可以拍完。赖声川立刻就拒绝了,直到六年后,他才决定拍成电影,也就是林青霞主演的电影版《暗恋桃花源》。
拍网剧也是这样。三四年前,就不断有人找上门来邀约赖声川拍网剧,他都拒绝了,“不妥当”。这一次决定拍《王子富愁记》,是他觉得时机到了。一来,是他在大陆有了自己的专属剧场、专属演员——2015年,由赖声川亲自设计的上剧场在上海落成,它成了“表演工作坊”的专属剧场,赖声川还专门在全国招募了一批年轻演员驻场。二来,是赖声川看到了“英国国家剧院现场”(NTlive)的成功,NTlive是通过科技手段、光影的特殊布置,将英国优秀的舞台剧搬上银幕,向全球观众巡回放映,让有限的优质戏剧资源得以延伸。赖声川也想效仿NTlive,通过拍网剧,让更多观众了解剧场、回到剧场。《王子富愁记》将在上剧场完成100集的拍摄。不演戏的时候,剧场就成了《王子富愁记》的摄影棚。
想在网络这个小宇宙中搭建一个星球,首先要熟悉它的游戏规则。赖声川对这种规则的观察之一是:网剧观众大多习惯用手机、平板电脑看剧,因而在拍摄中,《王子富愁记》几乎没有大全景,而是用四个机位,主要以近景、特写的形式拍摄。
上剧场内,《王子富愁记》搭起了六个景,地图室、客厅、厨房、厕所、花园、酒吧,大部分的故事都在这六个景内发生。
网剧观众习惯看短剧,赖声川在设计每集时长时,都控制在25至30分钟。他还会根据当下发生的新闻,及时融入到当天拍摄的剧情中来。比如马云的段子,就是赖声川当天读到马云和特朗普在纽约特朗普大厦会面的新闻时,临时加进去的。
赖声川观察,如果剧情几秒钟之内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网剧观众就可能停止观看。但他坚持,不会因为这样就把剧情塞得满满的,塞到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创作。“我觉得什么事都要铺陈才会好,没有人讲故事讲得从头到尾都是满的,那不是一个故事,故事还是要有一个弧形形状。”他说。
赖声川还设想,在《王子富愁记》拍摄过程中,开放观众到剧场观看,观众甚至可以实地看到这部网剧的一些片段的拍摄、排练过程,增强与观众的互动。
《王子富愁记》的导演、华裔导演陈发中也是第一次拍网剧,但他拍情景喜剧,已经有30年了。陈发中常年在好莱坞拍情景喜剧,职业生涯之初,由他担任后期剪辑的美国情景喜剧《科斯比秀》,就曾获得过2座艾美奖和2座金球奖。之后,他执导过《初来乍到》《皇后区大佬》《实习医生风云》等总计两百多集情景喜剧。他把好莱坞制作情景喜剧的标准搬到了《王子富愁记》中。
但对陈发中来说,他首先要适应的是“中国速度”。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在好莱坞拍情景喜剧,一部100集的剧集,要拍6年。好莱坞的流程是,一集拍一周,第一天通常是初读剧本,演员、导演、编剧、制片人坐在一起讨论剧本,讨论结束,编剧回去修改剧本,第二天开始,就是对剧情的各个细节反复排练、反复修改剧本的过程,直到第五天,才开始带摄像机试拍;第六、七天进入带观众正式拍摄,在拍摄现场,根据观众的反应,再对剧情进行微调,每一集都是“慢火炖出来的”。
到了中国,《王子富愁记》的拍摄流程,变成了两天拍一集,100集,除去周末,只用不到一年就可以拍摄完成。
拍网剧于赖声川是首次,但拍情景喜剧,尤其是讽刺喜剧,是赖声川的擅长。
早在1995年,台湾电视刚刚兴盛,赖声川曾在台湾超级电视台执导、编剧过一部大型情景喜剧《我们一家都是人》,这部剧播了三年,连续播出600集,采用现场直播的形式,是赖声川将剧场表演带入电视的一种新尝试,演员早上10点进入摄影棚排练,剧本则以当时的新闻时事动态加以改编,晚上九点现场直播,直播现场还带观众。
在《我们一家都是人》中,赖声川常常开政要的玩笑。剧组开过李登辉的玩笑,还曾去李登辉最爱光顾的餐厅踩点。那时恰逢台海局势紧张,在当晚的《我们一家都是人》中,赖声川就借餐厅女招待的口说道,有一个老头带着一群人每天躲在餐厅里写剧本,据说要写18个——李登辉曾经向台湾民众承诺,一旦军演升级,他有十八套应对方案。
1999年,赖声川的另一部舞台剧《十三角关系》在台北首演,把政治讽刺玩得更纯熟,黑金政治、内幕交易、媒体堕落、全民偷窥癖等等,讽刺的都是当下台湾民众面对的现实。
到了《王子富愁记》,早已熟稔大陆游戏规则的赖声川,把矛头指向商人,马云、王健林都成了被他调侃的题材。
民生话题是另一个选择。在《王子富愁记》中,有专门一集深入探讨雾霾。赖声川设计了这样一个剧情:剧中有一个角色,成天绞尽脑汁想着做什么生意可以发财,终于有一天,他灵感来了,发明出了提炼雾霾的方法,把提炼出的雾霾压缩成一个雾霾饼,推销给电影公司。电影公司拍戏时常常需要有烟雾的戏,什么人造的雾都比不过真的雾霾浓度、纯度那么高,一时间,雾霾饼成了畅销货。他还邀请了好莱坞的导演来观摩雾霾饼的应用,好莱坞导演看完连连说好,于是,雾霾饼竟然成功外销到美国去了。
“我常常讲,让人家笑是不容易的,让人家笑得有意义,更不容易。喜剧难,更难的还是观点。”赖声川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王子富愁记》主题曲中有一句台词:“在一切都是山寨的世界里,我们还可能是真的吗?”剧中,有一群即将从艺术院校毕业的学生,他们正在想毕业以后做点什么,但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抄袭别人,从没想过怎么真正用心来创造一个东西。
剧中有一个女孩,本是非常规矩的上班族。小时候,父亲常给她讲的一句话是:“人生就是一坨屎,能吃得下去你就是人。”但和一群学艺术的人玩到一起之后,女孩变了,她开始做直播,也开始怀疑她自己从小就被要求“规规矩矩”的那一套。
一部搞笑的网剧需要负荷这么深刻的东西吗?赖声川举例,剧中有个叫小野的年轻女孩子,她喜欢作曲。和男朋友在大学快毕业时分手,之后,她去了法国,跟一个法国人恋爱。回忆旧情人时,小野写了一首歌,中心思想是:“情人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观众可以浅显地理解,将它看成几个年轻人的恋爱故事。但赖声川借小野之口,又加了一句话:“如果人类在分手后能做朋友,那战争就减少了很多”。
“我的喜剧俗的面会多,但这俗的一面背后,有没有更深层的东西,我当然会放进去。”赖声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