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有个很流行的段子,说梁朝伟半夜起床,突然决定飞到威尼斯,只是去马可波罗广场喂鸽子,喂完就回来了。这个真假难辨的故事曾经引起我强烈的好奇:为什么有人会突然动身去千里之外的城市呢?
后来由于工作安排,我有时会在很突然的情况下被派到外地出差,通常在同一个城市的停留时间不超过两天,舟车劳顿。再后来,我第一次花了将近十个小时乘坐飞机去到欧洲,又饿又累饥,偶尔看到那些城市广场上的鸽子,心里只想着吃掉它们。
但我其实没有放弃过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人们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突然动身去千里之外的城市?
我特别记得,之前 airbnb 还经常发一些订阅邮件,标题诸如“离开北京过一个周末吧”,也煽动着我。但你要相信,这种性质的旅行得以“改变人生”的概率,是非常小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想从旅行里获得各种各样的回报,这当中包括一些照片,一些启示,一些关系。
最终,我还是完成了一些心血来潮的短期出行,看上去匆忙的,后来陆续被我写进了“48小时”城市系列中。
新宿
从二子玉川的茑屋家电到清澄白河的咖啡激战区,基本组成了那次在东京的48小时。原本计划趁着周末来到东京完成两个挑战——尽可能地看完当时的艺术展,以及完成一个购物专题,却在踏出酒店大门的那一刻,把一切计划都抛之脑后了,最终在著名的代官山茑屋书店里消磨了一天的时间。
茑屋书店
也是在这里,我知道了位于新兴富人区的茑屋家电的存在,决定在第二天前往。
茑屋家电所在的二子玉川 RISE 商场是东京都最大规模的购物中心,这里的杂志区也远远大于代官山的茑屋书店。
茑屋家电
后来,非常意外地,得知很久没见的朋友就在东京,我们决定在清澄白河碰面。这里是东京著名的“咖啡激战区”,老式的喫茶店和西式咖啡店每一天都在进行着激烈的竞争。
这趟东京48小时,最后以我看错机票信息,误把成田机场看成羽田机场,只好改签了机票而结束。两天的时间就像火车一样飞驰,还是遇到了喜欢的杂志、舒服的商店、朋友的款待。实在感谢这个城市,让我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北京。
但停留在巴黎的两天,则经历了极端的热闹,和极端的安静。
头一天,巴黎的阳光像谎言一样迷人。那是当时法国网球公开赛第六个比赛日,我们出发去往罗兰·加洛斯,四大满贯里唯一没有顶棚的场馆,我们在那里看完了穆雷的比赛。这是夏季最重要的社交场所,除了比赛之外,巴黎人把它当作户外的乐园。
比赛现场的工作人员
结束比赛回到酒店,我一整晚都坐在阳台上享受夏季的巴黎——从这里可以看到塞纳河、卢浮宫和埃菲尔铁塔。
因为酒店和杜乐丽花园只有一路之隔,因此在离开巴黎的那个早上,我起床去了还没有游人前来的花园和广场,走过一条小路,突然有了熟悉的感觉。
杜乐丽花园
原来,此前一年的夏天,我第一次在巴黎报道时装周,因为走丢而经过这里,疲惫地坐下。那是我工作之后度过的极少数安静的下午。
想起更往前,我曾经和家人来过同样的地方,我们一路争吵,最后在这里坐下来,达成了和解。
而到达地中海间的米诺卡岛,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当时我正在巴塞罗那度过无所事事、漫长的夏天,却突然决定买机票飞到这里度过周末,这个小岛只有沙滩和大海,但景色美不胜收。
第一个傍晚我就去了海边,在沙滩上以家庭为单位的度假人群里,我发现整个小岛上只有我是自己来的。我是在那一刻意识到,自己更习惯独自一人的旅行。
海滩附近有一个露天酒吧,因为蚊子太多,用餐的游客都挤在几盏灯下。我硬生生地挤进了喝酒的人群,在一起谈论自己从哪里来。有一个在附近酒店工作的英国人说,他六年前辞去工作,到世界各地工作、旅行,三年前来到了这座海岛,就“被困在这儿了”。他留在了这座岛上。
“有的地方你一旦到达,就仿佛掉进了一张特别舒服的鹅绒大床。然后你就长睡不醒了。”他说。
马德里市政厅
但我为什么要去马德里呢?大概因为我在巴塞罗那旅行时,总是听到人们对我说:“你应该去一趟马德里。”
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马德里——
与巴塞罗那相比,马德里更像一个“正常的”首都,有集中的商业区,政治标语,交通繁忙,市中心空气质量下降,几乎没有人穿背心和拖鞋,只有正装打扮的人,也有更多的游客。
在酒店经理的建议下,我于第二天出发去了马德里七十公里外的古城托莱多,在塞万提斯笔下,这座城市被称为欧洲的“永恒之城”,除了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我没有见过比托莱多更美的古代城市。
托莱多
在马德里的行程并不纯粹、充满遗憾:中途变更了计划,没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一座城市,错过了景点开放的时间,没有记住一个提琴手的名字,甚至还有可能赶不上火车和飞机……
但一直以来,我终于发现,总是那些遗憾的部分,让旅途变得难忘——而我们遇到过的最糟糕的困境,并不是在旅途中失去时间和机会,而是即便在最迷人的城市里,也要克服一个人走路的孤独感。
从纽约抵达伦敦时,正逢一年当中又一个漫长的雨季到来。下雨的伦敦,异常浪漫。让我想起两年前,从大英博物馆走出来的傍晚,天上突然下起雨,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差点撞上赶路的姑娘,他就回头喊:“爱你哦!”姑娘反应过来,也喊了一声:“谢谢哦!”
为了看大卫·霍克尼在泰特不列颠美术馆(Tate Britain)的大展,我从出发前的一个月就开始计划当天的着装。“看上去要像去给一个在世的伟人庆祝生日啊。” 应该说,我在伦敦的两天,是奉献给了天才的画作。
这幅画名叫《两个人的游泳池》(Pool With Two Figures),画于19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