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让我们如此痛苦的原因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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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涵

来源：宋涵wonder（ID：songhanwonder）

最能让网友同仇敌忾的，莫过于名人出轨的新闻了。人们自发形成强悍的反出轨联盟，恨不得将出轨者吊打三天三夜——即使这样，也洗刷不了出轨的罪恶。这背后有一种奇怪的代入感：仿佛自己成了那个被背叛的受害者，怒火中烧，要以正义之名审判那些“道德沦丧”的犯人。为什么我们对出轨如此愤怒？

背叛，无疑是对爱情伤害最大的行为之一。可与之相对应的，是成年男女都知道的一件事：感情这件事，勉强不了。即使最天真的女孩问：“你会永远爱我吗？”，也知道“会”只是一个暂时的答案，谁也保证不了未来的事。更何况，如果做私密调查，许多人都会坦诚有精神出轨/身体出轨的欲望甚至经历。为何人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被羞辱的愤怒受害者：出轨者天地不容？！

或许是因为，无论出轨是多么防不胜防的人性暗礁，爱人出轨带来的致命打击，都是许多人无法承受的。即使是平常豁达开明的智者，遇到这样的情感变故，也会被巨大的痛苦砸得丧失理智。所以，与其问：为什么我们对出轨如此愤怒？不如更准确地问：为什么爱人出轨让人如此痛苦？越是脆弱痛苦的人，反应越是激烈。

从情感层面，痛苦的根源之一，来自于“自恋”的坍塌。人是社会关系动物，无法自证存在，需要他人的言行来确认“自我”。一个婴儿，如果从不被大人看见和关爱，就无法形成正常的人格与情感。除了父母之外，爱情是我们第二次能够得到他人如此专注关注的亲密关系。许多人通过恋爱确认了自己的独特和珍贵（再普通的人在恋爱中也是闪光的），也通过“被爱”感受到了活着的乐趣和意义。尤其是曾经自卑或自我虚弱的人，恋爱简直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我原来有这么好，我原来有这么可爱。那么，危险也就这样潜伏了：如果“被爱”等同于“自恋”的滋润，那么“不再被爱”就等同于一记响亮的耳光：你没那么好。爱人出轨就是对这个“我”最大的否认和讽刺，这是“自我”一败涂地的耻辱。

为了掩饰这样的失败和羞辱，我们势必要占据极高的道德优势，指责“负心”的滔天罪恶。所以许多人在发现爱人出轨之后，会对“第三者”生出深幽的恨意：他/她有什么好？他/她凭什么打败我？如果“第三者”十分优秀，会因为自卑而更加痛苦，可是如果“第三者”一无是处，又会感觉羞辱更甚：他/她宁可喜欢一个这么差劲的人，也不专情于我！总之，“自恋”的破碎，“不被唯一关注”的失落，会让我们对“不忠”充满了愤怒。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即使没有肉体出轨，仅仅是精神上的不忠，也会让许多人痛不欲生。

从现实层面，痛苦的根源之二，来自于对“失控”的恐慌。尤其是婚外出轨。婚姻是这样一种的东西：年轻人在走进它之前，对它充满了质疑和不安，认为它是反人性的，将约束自己的终生自由；可等到在婚姻中浸淫了多年之后，许多中年人都成了婚姻最坚定的捍卫者，因为婚姻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它几乎渗透进了中年人的每一个细胞——财产，子女，社会形象，人际关系，一切重要的利益，都与婚姻相依存，牵一发而动全身。婚姻这样一个亟需安全保障的城堡，最怕的就是另一个人的心猿意马。

对婚姻依赖度越高的人，越会对“出轨者”心怀恨意，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所有的“出轨者”都是婚姻的破坏者，都可能“带坏”忠厚老实的好人，他们就像看待瘟疫病人一样看待出轨者，必须要将这些“危险分子”排除在正常社会之外。所以，一旦有出轨事件爆出来，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大声唾骂。我们可以观察到，骂得越凶的人，越是恐惧感情/婚姻变故带来的利益丧失，越是不能承担感情/婚姻失败的结果。无论这个婚姻的利益，是一张下半辈子的饭票，抑或是一个体面完美的社会形象，总之，都是他/她十分看重的，是不能失去的。谁要破坏它，谁就是万恶不赦——要知道，倘若动了一个人的生存之本，他/她很可能不顾一切拿命来拼。

从认知层面，痛苦的根源之三，来自于我们对婚恋对象的人格定位。有时候因为爱得太执着，有时候因为受了社会文化的影响，我们会有一种顽固的错觉：这个人是属于我的，完全属于我的；他/她的一切，包括他/她的所思所想，都是我的。人们不知不觉把婚恋对象当作了自己的私人物品，骄傲地宣布绝对占有权，不容丝毫侵犯。可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发现其中的谬误与不经推敲之处：一个人是不是恋爱了、结婚了，就连“个人”的人格独立性也完全消失了？

流行歌里都唱：“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你再喜欢富士山，也没法把富士山搬到家里私藏。你再喜欢一个人，即使你们结了婚，同床共枕，你也无法占有他/她的全部精神和意念。他/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除非你像独裁者那样，认为你可以完全地囚禁和控制一个人的全部。恋爱和结婚不是卖身契，不是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沦为私人物品的开端。人们常说，儿女不是父母的私人财产，因为儿女有他们自己的人格。其实恋人和夫妻也是一样的。如果我们将爱人看作理所当然的“我的人”，我们会对他们的“变心”义愤填膺，可是如果我们从“他/她也是一个人”的角度来看，或许会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愤怒：原来他/她也有这样的软弱、欲望、挣扎与恐惧。

一个人遭遇“不忠”，当然最有资格愤怒和伤心。只不过他/她痛苦和反应的激烈与持续程度，与自我的安全感、现实的安全感以及对“人”的认知有很大的关系。有的人会起杀心，要摧毁对方的一切方才解恨；有的人是因为现实的权衡考虑，只能“维稳为上”；有的人是出于理解与慈悲，给各自一条生路，好合，或者，好散。

当我们围观一场出轨事件时，我们下意识的反应与痛点，也是我们内心潜伏的恐惧。人们对出轨的关注度如此之高，并不是因为它罕见，恰恰相反，是因为它十分常见，它可能在我们的生活中随时出现，它甚至是游荡在我们内心或梦境中的幽灵。

当年倪震在夜店激吻女大学生，舆论逼得他不得不“引咎分手”，周慧敏却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愤怒，反倒发表了一篇十分“深情”的说明：

“今天我能够成为自爱、懂得爱人、拥有着无比勇气与承担的女人，请不要小看这个精神伴侣在我背后为我付出过的一切努力、包容、宠爱、照顾与扶持。都生活了这么久，没有倪震，成就不了今天的周慧敏。所以我敢大胆向各位说一句：我的伴侣绝对犯得起这个错误，而这句话，亦只我一人有资格去定论。”

“一个人的问题，两个人去修正；一个人的挫败，两个人去承担。任谁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都愿抵御百倍的痛。”

“我没枉费与倪震轰轰烈列地爱过，永远刻骨铭心，此生无憾。而我自己亦都会好好地勇敢活下去，一如过往。”

——从这篇声明可以看出：周慧敏本人的“自我”很强壮，并不需要一个完美爱人来彰显自己的“女神”光环，也丝毫不屑舆论的可笑怜悯；在这个事件中，她看见了对方作为“人”的不完美，并表示了十足的理解，并无怨恨委屈。当然这些，并不是凭空而来，是基于他们二十年高质量的感情，基于两人之间有深厚的默契与精神联结。

因此，关键还是两个人的感情质量。很多在恋爱或婚姻中的人，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对方。两人仅仅是因为虚妄的想象生活在一起，彼此没有诚实也没有真诚，各自活在自恋的小世界里，没有相互的关心与滋养，没有自爱的内心源泉，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愿，没有把对方当作一个“人”来尊重的呵护之心——这些日常细节，才是爱情的灭顶之灾。而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出轨。

作者简介：宋涵，作家，著有书籍《生育对话录》《不可慢待的孤独》《只有时间不会撒谎》，个人公号：songhanwo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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