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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档几乎“全军覆没”，为何我们不愿再去电影院了？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09-14 11:59

正文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大多数人曾相信，人们挺过了疫情，电影也会挺过去。2019年，中国电影全年票房突破了600亿，光是《哪吒之魔童降世》与《流浪地球》就总共揽下近100亿。餐桌上，社交媒体上，全民聊电影。可人们没想到，这最终成为一个华丽的暂别——如果不是告别的话。

在2023年短暂地“回光返照”后，2024年的电影市场进入了冰冷的冬天。截至目前，2024年上半年累计票房较同期的2023年减少了25亿，回落到了2016年之前的同期水平。暑期档同比去年票房腰斩，不到2023年的一半，观影人次流失超2亿。

是大家越来越不爱看电影了吗？

文 | 盛煜涵

编辑｜徐菁菁

惨淡的暑期档和失望的观众

自由撰稿人李然（化名）生活在一线城市，可以称得上是电影迷，除开工作需要，她一个月去电影院大约看两部的电影。今年暑假，她带着11岁的女儿在电影院看了《刺猬》《抓娃娃》《名侦探柯南》。

尽管依然频繁出入影院，但李然却觉得有点“不值”。“电影院票价差不多是40多，可以接受，但感觉性价比低，片子不够好看。”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看电影，并不需要去电影院。实际上，在女儿暑假的7-8月，她几乎每天都在家带着女儿看一部电影，母女二人所看经典电影居多，通过家里的网络电视，她也能选择一些更适合女儿观看的，比如《指环王》三部曲。

除了看电影，李然更多地会选择带女儿去运动、看展、逛市集、会友，在相近的消费支出下，她们在逛展或者逛市集后，会感到更满足。

《鬼怪》剧照

2024年7月，电影院平均票价为37.25元，同比 2023年7月下降0. 50%, 同比 2019年7月上涨了 13.35%，电影票较之疫情前价略有上升，与之相对比的是，国内院线电影的口碑却在整体下滑，拿暑期档院线作品来说，占领票房大头的仍然是开心麻花的《抓娃娃》，然而其最终也并未达到35亿的预期成绩。原本被看好的几家票房担保，如陈思诚的《解密》，作为数据相对稳定的悬疑片题材，并未吸引预期数量的观众；乌尔善的《异人之下》以工业化、奇幻视效为主要卖点，观众似乎并不买账；徐峥的《逆行人生》，企图吃上话题电影的红利，同样没有达到预期，甚至面临着舆论的风波……

除了本土内容，自上半年官方定调用进口片繁荣电影市场后，引进片在暑期档也迎来了一个小高峰。其中有大尺度惊悚片《异形：夺命舰》；漫威IP电影《死侍与金刚狼》；经典系列动画电影《神偷奶爸4》和《头脑特工队2》等。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异形》，这部并未在前宣期蓄力的影片，目前票房已突破7亿，《异形》是否是被临时请来的“救兵”并不好说，但可以知道的是，也许，类似更适应大银幕环境的类型片，如恐怖片、惊悚片，将被放低审查限度，又或许，这也昭示着中国院线电影，未来必将需要面对分级制度的改革。

《爱情公寓》剧照

仅从内容上看，暑期档可供观众选择的中外影片实际并不少，然而为什么观众仍然并未走进电影院呢？

说白了，观众还是觉得院线电影没有那么好看了。

疫情对电影行业的影响可能远比人们预料的要深刻：疫情期间，观众们养成了线上观影的习惯。流媒体平台最终以其便捷和选择多样化占领了优势；电影票价相较于影院提供的服务与环境，显得性价比不够高；游戏、桌游、户外运动等多元的娱乐消费产品稀释了一部分观众，对于在短视频内容中成长起来的年轻群体，电影不再是高性价比的选择。

影院观众流失，意味着什么样的未来？

李然回忆，前几年间，她进影院最多的一年是2018年，“印象很深，那年在电影院看过娄烨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看了贾樟柯的《江湖儿女》。”

今天的院线，《江湖儿女》这样导演个人化色彩浓郁的电影，已经逐渐少见，导演的个人艺术表达在前几年间，正在被院线电影忽略，转而势头正猛的是另一种创作模式。

例如以陈思诚为招牌的《消失的她》，又或是申奥的《孤注一掷》，从票房成绩和最终豆瓣口碑来看，二者毫无疑问是成功的，但它们的成功并不依托于导演的艺术表达，而代表另一种电影类型的迅速崛起：话题电影。

话题电影，以某种社会热点话题为中心展开，通过影片情节、人物塑造等对这一话题进行深挖和展示，并以启发观众对此话题的思考和讨论作为影片主要价值诉求。拿这两部电影举例来说，以泰国孕妇坠崖案为原型的《消失的她》，和以缅北诈骗案为原型的《孤注一掷》，通过对社会事件的改编，抓住了女性在婚姻中的处境和东南亚诈骗案这两个社会的热门议题，因此拥有了超高的讨论度。观众们在看完这个影片之后，能够与亲朋好友形成讨论，也刺激了更多人走进影院。

《孤注一掷》剧照

但这种模式并不总是有效，甚至存在风险。今年的《逆行人生》似乎原本也想走上话题电影的稳路，蹭上中年危机和送外卖的话题点，但从最终的数据来看，并未奏效，甚至引发了一波负面舆论。

这几年间，话题电影的起势可能要从《我不是药神》说起。《我不是药神》上映的2018年还并未进入全民抖音的时代。如今，电影宣传在很大程度上依赖短视频平台的“发酵”。于是，创作者必须在话题电影中“表态”。“立场先行”让电影很容易走上舆论的风口浪尖。另一方面，话题电影涉及的议题在各种媒体、自媒体平台上不断被重复，观众难免陷入信息过载，产生厌倦感。话题电影的吸引力，实际走向是不可控的。

除却话题电影岌岌可危，原本几种国产影片的大热类型、创作模式也不再具备足够大的吸引力。一种是以名导加上当红演员为招牌的影片，此类影片原常见于第五代导演的后期创作，如冯小刚的《非诚勿扰》系列；二是以大制作、工业化为卖点的影片，目前以《流浪地球》《封神》为代表。今年《异人之下》的招牌同样如是，却最终铩羽而归；三是相对稳坐泰山的喜剧片，而由于喜剧片赛道过于拥挤，开心麻花的未来仅靠“沈马组合”似乎并不完全行得通。

《异人之下》剧照

本土内容之外，观众对引进片的热情呢？比照北美的暑期档票房，同样下降了19.2%，当经典好莱坞叙事乏善可陈，观众不愿意掏钱去电影院看一个被反复搬演的故事形式，这一趋势是全球性的。

或许，2024惨淡的暑期档，意味着一个转折点，未来或将逐渐迎来电影市场内容结构的改变。当形式雷同，套路相似的内容层出不穷，万花丛中过的观众们，开始逐渐注重作品本身的表达。小成本但内容质量佳的作品正在崭露头角，为电影市场输送养分。

在今年的北美暑期档里，小成本独立电影的票房活力显现，这一现象前几年在国内院线中，同样有迹可循。

2022年，《隐入尘烟》作为小成本文艺片的突围，曾在这几年间开过一个头。今年暑期档的《刺猬》作为小体量影片，在观影人次整体流失的情况下，拿下了1.4亿的票房成绩，聚焦空巢老人问题的引进片《姥姥的外孙》在上映20天后票房已破亿；此前的《走走停停》也得到了票房、口碑双收的结果；《乘船而去》作为新人导演、无明星阵容加持的小成本独立电影，其创作诚意也使得它吸纳了一部分非影迷观众。这几年，中小体量影片搭载流量较大的主演也成为一个常见的模式，明星加持中小影片、出演新人导演作品或将在未来仍然是一个趋势。

除去疫情的几年，前十年中国电影辉煌的票房数据曾让人看到中国院线电影的无限商业潜力，如今中国已成世界第一大电影市场。曾经《战狼2》《流浪地球》等电影助推了大制作电影的发展市场，它们被判定为“爆款”，数十亿的票房成绩可以对标好莱坞制作。如今，高票房也被视为国内院线电影成功的直接体现，影片的成功与否仍以票房为主要标准。好莱坞的大片以全球市场为目标，投资高、宣传成本同样高昂，票房一直是它们的首要靶向，而对中国电影来说，尽管票房无疑是院线电影的重要评判标准，但也是时候该拥抱多元化的评价体系了。

《战狼2》剧照

或许，暑期档的票房遇冷是一次关于人们如何评判院线电影的改变契机；迷信只有大制作大体量商业电影的日子已逐渐远去，对于丰富国内院线的影片内容来说，同样有他山之石可供借鉴。例如《小偷家族》这样的小体量文艺片，通常会先在东京、大阪的艺术影院上映，后经由放映活动中的口碑发酵，被发行方带入上映长线，在这样一个较长的上映周期里，越来越多的观众能够看到类似优质的作品。对内容高质量、成本小体量的影片，也许我们应该有更多的信心。去年，第二十四届全国电影推介会开始正式实施分线发行，尽管其中存在监管院线，平衡发行、院线、影院三方的责任与利益等难题，但这一定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能不是大家越来越不爱看电影了，而是大家真的想看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流向电影市场的资本正在紧缩，如何“花小钱办大事”将成为从业者们的思考方向。同时，同质化的故事、陈词滥调的叙述、照搬公式情节，观众已经不再买账。我们对内容的探讨，即将回到一个更微妙的原点：创作初心。创作者需要更加回归到对创作内容的纯粹探索中，抓取更细微、更精准的情感共鸣点，出其不意间，反而有很好的收效。比如2021年的《爱情神话》，其对于中年人情感的细微探索结合上海的地方文化，最终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或许我们可以期待，那些逐渐稀少的，具备导演个人化表达的作品，会在未来重新回到舞台，回到观众视野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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