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毓明的事情鲍毓明养女事件中的责任,不应该成为津津乐道、长篇讨论的话题还在苦等下文而未果时,我却已经看到了同枚硬币另一面的另一个故事,那就是一个穿着吊带衫打算乘坐杭州地铁的女人的遭遇↓
过程非常简单就完全无需解释了。如果只看杭州地铁最后表态,会觉得挺暖心的:不仅道歉,甚至还诚恳到主动提出当面道歉的地步,那画面很美让人有冲动再新谱写一曲血浓于水的2021春晚新曲。
可世间万事,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措辞。杭州地铁在诚恳道歉之后跟上来的两句话,嗲了:
①『我们是出于好心,意思是站内外温差大,怕她着凉怕她感冒了。』
②『你们看她随后穿上朋友的衬衫后很顺利地进站了。』
呕了。
这后面跟上的细节措辞,恐怕才是杭州地铁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以最不经意的下意识方式表达出来了吧。你们其实不想道歉,甚至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只是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发了微博,并且那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的女人的微博竟然成功buzz了。所以很尴尬没办法,你们出来道歉了,还仪式感满满地策划了当面致歉的仪式感。可是这万能的公关策划唯独无法遮盖一样东西,那就是你们内心真实的世界观。很多时候,正是内心世界观明明扭曲,却在表面上不得不假装做正确事情的拧巴做作,最后令一场原来坦诚地好好说一句对不起就足够了的简明沟通,沦为了成本高昂,自身形象还加速坠落的死鸭子嘴硬式矛盾公关。
而实际上,女人穿吊带衫冷不冷,关你们marlugbeed的任何事情吗。道歉就好好道歉,不想道歉就死硬到底,扛不住压力之后出来玩如此这般的死鸭子嘴硬,背后是下次一定还会在其他领域重犯的满心傲慢,和根据公众反应、事态大小来随意掂量管理依据和下手份量的鸡贼。连小学生明白起来都毫不费力的人间常识是,地球上哪个地方所谓的善意提醒与嘘寒问暖,是用物理上禁止通行的方式来强制执行的?这都能当做解释的话,那以后电车里直接伸手掏女人下身的痴汉是否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满怀公益善心的妇科医生?
这本质是什么?是对于公共场所管理的肆意妄为、对公众个人合理权益的严重骚扰。今日因为一些不想多说的理由,社会上颇有一些氛围变得诡异而令人困惑,而诡异困惑的本质原因在于没有明确细节的章法可循,太多事物表现出巨大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哪怕是穿什么衣服可以乘坐地铁这样日常杂碎的鸡毛蒜皮。这种随意和不确定性,似乎有着刺激公共生活管理系统中里一些最底层执行人员心态的倾向,这些人似乎很渴望借机体验一下肆意的泉丽所带来的吸毒般快感,哪怕这泉丽小得可怜,不过是决定被你管理的人能否通过地铁札机。同样本质的画面,在疫情高峰时期的湖北省河南省等地也是屡屡可见。
但这样的事情还竟然发生在杭州?醉了,真的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节奏了,想想千年前的诗人对今日能有如此预言能力,不禁再次深感中文之美妙。不要小看这看似鸡毛蒜皮的事物,若不在第一时间遏制,那将来极端后面跟着极端,到最后大家都准备好穿中山装,并确保最上方第一个纽扣严丝合缝之后再上车吧。将来有一天也许有个吊带衫女子侥幸被地铁安检人员网开一面坐上地铁之后,也许会激动万分地当场发朋友圈,然后迎来几百个满怀羡慕嫉妒恨的点赞?
我没有在搞笑。因为杭州地铁在这次公关道歉沟通中,一方面强调这不过是极个别个人的随意操作,另一方面却抛出了他们内心作为整个系统毫不服气的理由,意思很明确:好心提醒无罪、好心关爱无罪,错的只是沟通方式但出发点毫无问题。随后再递进地追加一句:你们看那女人在问边上朋友借了一件衬衫以后,不是很顺利地进入了地铁了吗?两相叠加,杭州地铁成功地让自己坐到了修辞学的山顶——明明我出发点很正确我却也谦逊道歉了,甚至还宽容地让那女人顺利上地铁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看到这里,平时就被前浪后浪等定制内容刺激得如痴如醉的一大波人,此刻大概又要热泪盈眶了,天哪杭州地铁大大好暖心耶,那有穿着暴露的女人竟然只需要借一件衬衫就让坐地铁了,如此豪华奢侈的特别优待凭什么啊,那女人竟然还不满意,还发帖子埋怨杭州地铁大大?Oh天哪!
我并没有夸张。双微平台上已经充满了『都是为你好』、『吊带衫的确有点过』这类评论,令我对21世纪这个时代本身都不禁产生了怀疑,就连被我立即拉黑的我曾经的铁粉里,都有人明确表示:我表示支持,因为这女人有伤风化↓
原本在我看来这种官方沟通已经到了连小学生水准的人话都不会说的地步了——明理的小学生都应该不难理解,就算当时真是出于对别人肉体的关爱,就算真有这么一份吃饱了没事干的善意,且心里有20000个不爽不服,至少此刻你对公众也只能说:对不起,我们当时系统里有个傻逼自作多情自以为这是一种关爱,但其实是我们吃饱了有病,因为在合法合规背景下,乘客爱穿什么是他们的绝对自由——但在看到双微社交平台上如此强大的舆论之后,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自己是否应该重回小学从头锤炼三观了。
我摊手耸肩,笑笑叹气。这样下去我们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魔幻与迷离,我只是觉得女人挺难,而女人挺难到最后常常是整个社会挺难。当思维方式与评价体系扭曲的时候,任何事物都一定能够找到推卸责任、有罪推定甚至反向抹黑的切入点——
鲍毓明并非没有苦衷,那14岁女人哪里又是白莲花?
杭州地铁何尝不是关爱,而那吊带衫女人难道不是有伤风化?
如今再看鲍毓明,觉得也是操作不当,无关紧要的话太多,潜在支持者们看不懂。他完全可以写:『13岁的时候,那女人竟然穿着吊带衫来见我。我看到她尚在发育中的羸弱小身材、映在眼里疼在心里,心想如果这样和我一起进地铁的时候着凉了怎么办?于是就紧紧抱住她,向她传递我的体温,毕竟男性代谢率更高一些,产热快,我凉凉没关系,只要她好,因为大爱无疆、关爱无罪。没想到她心如蛇蝎,竟然滥用了我的关爱与善意,最后不仅始乱终弃了我,还开始在网上不停攻击我。。。』我猜如果这样写的话可能他现在口碑和地位还能更高,剧情还能反转得更快,仙人跳更是能跳得像吃了摇头丸那样疯狂。。。。
时代的逻辑,就是这么惊艳。而这么惊艳的逻辑,可能在很多人甚至今日大多数公众眼里,都显得颇有道理甚至很有冲动在工作日傍晚去聊天群里讲,在双休日里去公园老槐树下和棋友牌友们聊,因为这样可以显得自己洞察了世间的真相、参透了人性的复杂。
但他们唯独想不到的是,他们之所以可以如此津津乐道地炫耀自己那套东方式玄妙深邃的三观,只不过捏到了软柿子,能把很多事情的终极责任有意无意地推搡到女人那头罢了。差别不过在于艰难困窘的底层粗野露骨,而优越滋润的精英委婉含蓄而已。但这些不会没有代价而且其实很高昂,有关泉丽的分配与资源的占有,有关规则制定时的法制诚意以及被规则管理人群的自我权益。这些就都不想展开多说了,唯独想提醒的是,那些东西藏得很深很深,表现得不知不觉,普罗大众尤其是越弱势的底层可能越没有自知。很容易以对女人行为举止穿着打扮讨论的形式表现出来,不过是因为女人特别容易成为露出水面的冰山之角罢了。
而那位拦住吊带衫女子的杭州地铁人员,也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