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处于特殊的历史时段,经历太多苦难后,社会进入了没有战争的平稳发展时期,尽管外部仍有很多风雨。经济高速发展,紧赶世界潮流,享受科技带来的巨变,包括网络、手机、电脑、便利的交通……种种日新月异的变化让人难以适从。我们是恰逢其时,还是倒霉的一代呢?也许是过渡的一代吧,不必抱着旧有的时代不放,而必须迎接新时代。古书行业也只能适应这种变化,未来的走向也不可预知。我想大家不必感慨古书买不起、买书贵族化,在文革中后期,传统文化被批判,古书被糟蹋如泥,被大批贱卖,被视为不祥之物,今天终于有价格、有市场了,又被批评说锁入了象牙塔。我的感慨是知识分子不应该这样穷,他们本该是社会精英,不应该买不起古书,这是一个社会问题,而不应被推给古书行业。
问:收藏古书,有些古书价值极高。当你的收入超过普通人以后,才能够掌握更多资源。现在怎么看待“金钱”这个名词?
答:年轻时我很自负,认为赚了钱以后“千金散尽还复来”,结果得到很大的教训,赔得身无分文。后来有人觉得我是个人才,在困难阶段曾经帮过别人,不应受罪,于是给了我一千两百万,我用这些钱开了家公司,又迅速发展起来。
我的守信观念很强。十几年前,我跟日本某家大型商社订了批货,量很大,大约上亿元。突然汇率大变,汇率损差一下子几乎将公司全赔进去。当时所有人都劝我中止合约,因为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按商业术语来说称为“不可抗力”,中止合约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并且因为结算方式是信用证,那时还未真正结算,止损还来得及。但我认为是人民币的汇率发生了变化,对方没错。员工们都跟我急,认为我迂腐,只想保全自己名节,有必要在这种关头谈什么信用吗?而我宁可公司破产,也要坚持自己想法,结果一下赔进去几千万。之后不久,那家商社的副社长一行六人专程从日本来到中国,一进公司就集体鞠躬,告诉我说,作为世界上一流的大商社,他们在中国签了大量的订单,因为汇率剧变,一夜之间几乎全被取消了,他们也被迫修改了许多合同的条款,而对原先签订的合约未提任何要求,且能全额付款执行者仅我公司一家。
他说,我们知道你们不是一家大公司,这次损失可能很大,但你的决定改变了我的观念——中国人不守信用的观念。因为这一点,我们认为值得来向你致谢。同时,我们决定将中国的总代理权授予贵公司,因为遇到了一个守信的经营者。此后这家日本商社的许多大宗贸易都从我公司进口。
要说明的是,我这么做并不是出于什么商业技巧或做给谁看,但求无愧我心。当时,不管是国营私营,大量的订单取消,全国就成交一份订单,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骄傲的,反而感到悲凉。一个人的财富跟社会道德完全没有关联。在这种环境下,想守道德守准则是极难极难的事,第一代创业者脑子里没什么底线,只有自己。所以,有了钱不过如此。
问:那你觉得富人在这个时代里应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答:今天的致富者,不是精英也是聪明人。在西方人观念中,商人是最智慧的,尽管中国社会向来不认可这一点,对于商人持贬视态度。因此我们国家进入商品社会非常缓慢,到今天也没有建立起真正以市场为主体的经济结构,反而形成了一种金钱效应,以金钱论英雄,并越发极端,导致人情冷漠。人是生物界中唯一能自觉选择死亡的,而做此选择的最终原因都是对社会结构的绝望。
人人都明白,人是由意识和物质结合的,但我们如今只偏重一面,一端太重,一端太轻。富人给社会做出很大物质贡献,在人文方面也应该发挥带头作用。不尽然是富而好礼,而应当做出示范。比如如何处理金钱,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不仅仅是停留在大而空的口号式教化上,这不能解决具体问题,或是在有意无意间忽略掉的敏感问题。富人如果要做社会的精英,就有义务做出精英的表率,告诉人们,有钱之后应该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人们忽略了或者有意淡忘了,只有思想共同发展才能达到社会的普遍安定和平衡。社会慢慢步入富裕阶段,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对人们心智上的潜移默化的巨大改变。
问:精英怎样成为社会的表率?
答:善举没有标准。精英能起到的示范作用太多了。捐款、建学校、修路、搭桥……都不失为善举,善举都可暖人心。但是一切都要来源于真诚,所以要思索如何真诚待人,而不是炫富。不要把慈善搞成另一种炫富方式,这样才能消弭仇富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