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妍妍
来源:灵魂有香气的女子(ID:lixiaoyilhyxqdnz)
编辑:慈怀读书会(ID:cihuai_dushuhui)
经历过人生的劫难,才明白生命的无常,才更能体恤他人的不易,对生活不再抱有虚妄的想象。只有经过劫难,自己的内心才足够强大,不会被层出不穷的幻象所迷惑,才有勇气,踏踏实实,一切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兹心
1
上周末的《朗读者》中,董卿请来了自己主持界的前辈:倪萍。
《朗读者》,是44岁的董卿第一次当制片人。嘉宾室的大门打开,倪萍捧着一大束鲜花等在门口,董卿有些感动,“节目开办这么久,您还是第一个给我送花的。”
58岁的倪萍,脸面有些浮肿,眼神虽不再单纯清亮,却有着浑浊的慈祥。她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足够努力和幸运的后辈,44岁的她,正凭借《中国诗词大会》和《朗读者》,再度走向事业的巅峰;而自己的44岁,却因孩子的病情,改变了人生的方向,正式辞去央视主持人的职务,转入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
这位曾经的国民女神,在40岁前,人生看上去,是一个完美的励志故事。
出身单亲家庭,从小和姥姥一起长大。20岁时,就出演了电影;31岁,从地方台借调到央视,主持《综艺大观》,一举成名。这之后的十几年,许多重要的晚会,都是铁打的倪萍,流水的男主持。
虽然感情生活不算顺遂,但最终嫁给了摄影师王文澜,40岁生下儿子虎子。看上去一切圆满了,但命运再度给她重击:虎子刚出生4个月,被检查出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如果不治疗,不仅眼睛会慢慢看不见,甚至会面临死亡风险。
一个是全国当红的女主持人,一个是知识分子摄影家,这个家庭却没有太多积蓄。为了给孩子去美国治病,他们曾想把北京的房子卖了,哥哥制止了她,“卖了房子,你们住哪儿?”找朋友借钱,给外甥出国看病。
为了省钱,她一个人抱孩子去美国,坐经济舱;站在治疗室的门外,双腿哆嗦着等一上午,期盼着医生能给她一个简单的OK手势;那些年,只要国内有工作收入能超过往返机票价,她就坐十几个小时飞回来,拍完戏再飞回去……
今天再听她复述起来,都是风淡云轻的往事;没人能体会,她那些年炼狱般的内心。
她说,最难的时候,学会了抽烟。每当深夜,她在床头点亮一根烟,她知道,家里还有个人醒着,那就是她九十多岁的姥姥。
姥姥说:自己不倒,啥都能过去;自己倒了,谁也扶不起你。
姥姥还说:老天是公平的,给你多少,一定得拿走多少。你看挑担子的人,两头得一样沉才能走得远。一头沉一头轻你试试?走不了几步你就得停下。
……
都是最朴实的山东老太太语录,却句句戳中人生的真相。果真是,人活大了,什么都会知道。
姥姥走了,把那些话留给了她。她心里谨记着姥姥的话,咬牙坚持着,坚持到医生微笑着跟她说,“等虎子结婚时,你们再回来复查吧。”
她不怎么向外人说这些,有什么说头呢。
2008年汶川地震,她一下捐出100万,成为话题。其实,在此之前,她还给母亲水窖和青少年基金捐过100万。
儿子问她:妈妈,咱家还有钱吗?
倪萍回答:有,我们家有的是钱。但你别乱花。
2016年,她被老同事请回,主持寻亲节目《等着我》。有观众诟病她风格老派,爱煽情,胖;她说自己也努力过要减肥,但没啥效果,然后大笑,这,就是她啊。
她踏踏实实活出自己的命,像齐鲁大地上的红萝卜,一点儿也不洋气,但正因经历过风霜,才能聚集起糖原,在癞疤的表皮下,有一颗清脆爽甜的心儿。
她,活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2
今年年初,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上映前,《GQ》为李安做了一篇大特稿。
雷晓宇的那篇专访,我个人非常喜欢。其中有两段,印象深刻。
一段是写李安的狠。
“俗话说,不怕怒目金刚,就怕眯眼菩萨。别看侯导一张削斧刻的脸,李安一副菩萨相,陈文茜问起来,他还要卖卖萌,但其实他比侯孝贤还要狠很多。”
一段是写李安的透。
“李安有他的困惑。人非草木,遭人非议,怎样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过,他又说,那是‘小事’。他今年62岁,是已经度过劫的人。他的志趣和方向已定,认了命,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要在色相里打滚了,所以,这些困惑也不再能够影响到他。”
一向票房和口碑双丰收的李安,这部电影折戟,票房不好,因为涉及到战争反思,在好莱坞的口碑也不好。
但我个人还是很喜欢。因为这一次,他谈论了宿命,以及,如何面对宿命的安排。他借着比利·林恩的故事,在宿命的掣肘中,活出有限的自由。充满轻灵之美。
曾看过一个摄影专题,记录了一位104岁日本老太太的日常。
她活到90多岁时,开始一个个送走身边最亲的人,包括自己的老伴,儿女,甚至是孙辈。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非常空虚,她反复问自己,最爱的人都走了,为什么我还要活着?
突然有一天,她仿佛得到神的启示——我终于有了几年,是为自己活的时间呀。
十几岁就嫁给老头子,一辈子辛辛苦苦,养育儿女,支撑家庭,每天都有各种来自别人的问题需解决,现在,“别人”都不在了,我终于可以,每一天,都为自己活了。
她在老屋外种了很多自己喜欢的花,养猫,每天都按照自己的兴趣吃饭,找社区的老太太玩纸牌……
我不知道她是否寂寞,但看那些图片,她活的缓慢而井然有序,简单却志趣盎然。
突然间,真的好感动。
确实,我所见过最好的人生,都是经历过人生劫难的。
因为经历过人生的劫难,才明白生命的无常,才更能体恤他人的不易,对生活不再抱有虚妄的想象。只有经过劫难,自己的内心才足够强大,不会被层出不穷的幻象所迷惑,才有勇气,踏踏实实,一切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人生的吊诡之处在于,没有“更好”的人生。因为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不要怕”,自己不倒下。
就像倪萍的姥姥说的那样:
天黑了就是遇上挡不住的大难了,就得认命。人命不是撂下(放弃),是咬着牙挺着,挺到天亮。别在黑夜里耗着,把神儿都耗尽了,天亮就没劲儿了。
就像《飘》中的斯嘉丽说的那样:
管它呢,先睡吧。反正,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相信我,这些不是悲观,也不是逃避。而是,蓄足精力,迎战命运的透彻。
*注:配图来自网络
*作者:陶妍妍,码字工人。出版有短篇小说集《谈情说爱》、《中学生不看的100部电影》、《最美的电影》、《绝版中国》(合著)等书籍。曾在《新周刊》、《中国女性》、《读者》、《莫愁》、《云中往来》、《大河报》等多家知名媒体发表散文、随笔等。公众号:灵魂有香气的女子(ID:lixiaoyilhyxqdn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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