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我妈买了一支姨妈色口红
作者|刘喜汪 配图|Pinterest
“妈我给你买了支口红。”
“多少钱。”
“你试试，最流行的姨妈色。”
“你姨妈特别白，嘴上都没血色的。擦了不和没擦一样。多少钱？”
“哎呀不是那个姨妈。。。”
“多少钱啊？”
“50。”“不可能，发票给我看看。”“没发票。”“到底多少钱。”“600多。”“退了。”
“发票扔了没法退。”
“口红不就是几块十几块的吗。你这个孩子真是不会买东西。”我妈边嘟囔着我败家，边涂了口红。
“妈你是大美女啊！每天都应该这样才对啊！”
不知道是因为夸奖，还是那抹口红让她一下有了底气，她可高兴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还颠颠地跑到卧室里，把平时喝茶才舍得穿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配完问我：这件配吗？这样好看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我妈像小女孩一样的兴奋和快乐，我突然有些难过。我妈年轻时也美得冒泡，也受过高等教育，可现在她却看不懂这个世界，所以不明白为什么往嘴上涂的东西可以用经血的颜色去形容，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需要一支这么贵的口红。
她不明白，我也没想过让她明白。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就是一个妈。
她是那个，每天早晨叫我起床的人。无论上学还是上班，只要她在，我就不用再上闹铃，起床后必须有早饭吃。
她是那个，晚上给我做晚餐的人。就算我加班，和朋友玩乐，只要她在，那盏灯就亮着，虽然她做饭并不好吃，但是端到我面前的，总是热的。
她是那个，让生活顺利运转的人。只要她在，我就不用带脑子。不用担心厕所是不是又没纸了，不用考虑下一顿吃什么，不用在大姨妈来时没热水。
她是那个，抠门，守旧，打字很慢，只会玩玩偷菜和看韩剧的人。她概念中的互联网就是QQ，金融就是到银行买理财产品。我告诉她，你可以买点美金存着，不为涨跌，纯粹为了避险。可自从买了之后，汇率跌一分钱她都会惊慌失措觉得我不靠谱。
我妈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没有性别，见识经验都特别古老的人。所以我们有冲突，有矛盾，我理解不了她会为了过日子而让自己灰头土脸的逻辑，她也接受不了我“女人要对自己好一些，就得买买买”的生活哲学。
尤其是我长大以后，我们的争执就变成了“你能不能少管一些！”和“你这个孩子永远这么不听话！”
对，她在我眼中和心里就是个妈。
可人都是这样，一旦形成了定势思维，就会习惯性忽略。所以我忽略了她在当我妈之前，也是个美少女，也有梦想和追求，也和现在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幻想过自己能当明星，会有个王子骑着七彩祥云来接她，或者拥有一份能证明自己的事业，可以优雅有品位地变老。
她二十几岁的时候，风华正茂，如花似玉。在没有PS和滤镜的加持下，照的照片很像《中国合伙人》里的杜鹃，散发着一股子禁欲系般前女友的美，冷清，诗意，却不失灵气。
美女都很会打扮自己，在有一次收拾家的时候，我妈拿出了一些过去的衣服，这么多年依旧不过时；她最喜欢看书，甚至还写了很多读书笔记。
这绝对是一个懂得珍惜自己，愿意把自己宠上天的女孩。
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变成了妈妈的样子。脸上的胶原蛋白慢慢地流失生长出皱纹，从禁欲系的美少女演化成烟火气的妇女，从一个为了美可以大手大脚，喜欢读书写小文章的女孩，变成了买菜讨价还价了两块钱都会兴高采烈的母亲。
我难过么？不难过。我只是恨铁不成钢，你有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她难过吗？不难过。她也觉得她是个妈，理应这样过：
做面膜？哪有时间啊，还没拖地呢！
看电影？得早睡啊，明天还得叫你起床呢！
听会音乐？那哪行，吵着你学习了！
去旅游？我就不去了，你倒是趁年轻应该多看看，穷家富路啊， 没钱问妈要！
她把所有的心和脑都用在我的身上，而隐藏了自己。
为母则刚，不是妈妈们都果敢坚毅，而是无论多浪漫的女孩，一旦当了妈，就必须逼着自己迅速成长成为女人，对生活小心翼翼，对自己现实将就，才能担得起妈妈的称号。
放下自己，是最难得，也最有勇气的断舍离。每个当妈的女人，都会经历这样说不出道不明的变化。你可以说这叫成长，进化或升华；亦或者，这只是退让，隐藏和妥协。
我们歌颂母爱的伟大，不仅仅是因为妈妈们对孩子付出多少。更多的是每个妈妈，还没来得及长成自己，就得去扮演一个这世界上最需要智慧、阅历、耐心的角色。
所以她不得不模糊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边界，无限压缩自己的空间，为孩子每一次微小的进步加油鼓掌，忽视自己舍弃掉的自己。
可当孩子长大，使命完成，她还能找回那个天真的美少女，那个爱打扮，爱看书，有情趣，狠狠宠爱自己的女孩吗？
最新一期的《摩登家庭》里有个桥段，三个孩子的妈克莱尔一直以为，当孩子们成年了，她就可以拿回自己的生活。不曾想，成年后的孩子都住在家里，时刻需要父母帮他们解决各种问题。
克莱尔崩溃了，她宁愿坐在车里订外卖也不愿意回家，她和老公开车逃离，她说，我到现在都没看过《末路狂花》。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状态，才是所有当妈的真实心声。如果我们自己都希望有时间不被打扰，安静地独处，和自己聊聊天，肆无忌惮做一些只能和自己做的事，当妈的就不想吗？
剧中的最后，克莱尔和菲尔一起，狠下心不去管那三个在家里抱怨的成年孩子，依偎在户外的草坪上，欣赏《末路狂花》。
看到电影的最后，女主角飙车冲出悬崖的那一幕时，克莱尔说，她们只是没有选择。
对，每个当妈的都是没选择。妈妈不是不想美，不想睡懒觉，只是她们当妈太久，早就忘记了自己作为女人的权利和天性。
让自己变美后笑得像个孩子，不是因为她骄傲自己养了个孝顺孩子，而是那才是一个女人本能的反应，那一刻，她终于变回了自己。
马上母亲节了，这一天，我们要庆祝的不应该是妈妈的伟大，而是去找到那个真正的妈妈，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那个在当我们妈之前，诗情画意，美丽灵性的美少女，也许她会有我们不曾知悉的愿望和梦想。
今年母亲节，就让我们“为妈妈实现一个真正的愿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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