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风 上海锦天城(广州)律师事务所
最近,国外服装品牌联合抵制新疆棉花,勾起了我对过往岁月的一些回忆。回忆里都是白花花的棉花,软绵绵,暖洋洋,散发着淡淡的棉花香味。
一、棉花地里的Tony
我,西塔里的野生Tony,来自新疆兵团,农八师147团3营13连,兵团是新疆长绒棉的核心产区。我的童年、青少年时期,都与棉花有着不解之缘。
我父母是60年代从内地入疆,第一代兵团职工。80年代,兵团的土地种植品类繁多,有小麦、玉米、甜菜、啤酒花、打瓜、西瓜、棉花。新疆的长绒棉,纤维长,品质高,在全球棉花市场享有盛誉。
兵团的棉田地块面积较大(以前是每100亩为1块,现在已经打破条田限制),每个连队有一个机务组,负责农业机械化。可以说新疆兵团是中国农业实现机械化最早的地方。每个连队有一个晾晒场,我们称之为“场上”。每到收获的季节,“场上”堆满了金灿灿的玉米,白如雪的棉花。每个团有一个加工厂,负责收购、加工棉花。
棉花脱籽后,成为皮棉,皮棉纺成纱线,纱线纺成布,布裁剪成衣服,穿在每个Tony、Jeane的身上。成年以后,阴差阳错,追随棉花的脚步,我被分配到浙江绍兴柯桥,中国轻纺城,亚洲最大的纺织品集散地。再然后,我来到广州,中国服装业最发达的城市。但是,我不是服装设计师,我是个律师。
85年以后,国家产业政策调整,兵团主要种植棉花。从小学开始,我就要跟着父母下地采棉,我们称之为“拾棉花”。
“拾棉花”必备的两个工具:花兜和蛇皮袋。花兜绑在身上,弯腰,撅臀,双手在棉花杆子里上下翻飞,摘取棉花,剔除枯叶,放入花痘,不断重复。如今,我的臀部依然很翘,可能要得益于当年长期“拾棉花”的经历。
新疆拾花的季节,从9月到11月初,历时80天左右。一个熟练的采棉人,一天可采100公斤到200公斤,眼疾手快者,最多也就300公斤。每朵棉花平均重量约5克,每天需要弯腰3万次以上。大家都说兵团人腰力好(其实是腰肌劳损),绝非浪得虚名。
每天早上,老师带队,学生在条田里一字排开,每人一行,从这头采到地块尽头。后面有监工检查采棉质量。如果棉花杆上残留的棉花过多,就要返工。
中午,每个人的蛇皮袋已装满棉花。男生必须展现绅士风度,帮助瘦弱的女生把轻则30公斤,重则50公斤的蛇皮袋扛到交花点,过磅称重。女生抛个媚眼作为回报,男生就足够心猿意马了。如果不是被重磅棉花袋压过,也许我还能长得更高一点。
过磅称重时,还有第二次监工,重点看棉花里有没有掺水,枯叶是否摘净。简单吃完午饭(一个馒头,一份素炒莲花白,一碗不带油花的汤),就开始下午的弯腰、撅臀了。
晚上,再次过磅称重,再次展现绅士风度。连队有时会派拖拉机送学生仔回住宿点。站在拖拉机的敞篷车厢里,秋风拂面,女生的长发轻轻抽打你的脸颊,再次心猿意马,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足以忘却一切疲惫和痛苦。
我出生于9月。9月,正是采棉攻坚战的关键时期。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二,整整11年,我每年生日都是在棉田里度过的,完美诠释了“生日不下火线”的战斗精神。那时没有生日蛋糕,只有无数雪白的棉花和同学作伴。我和同学之间最真挚的友谊和情感,也是在棉田里培育出来的。
人们常说,一起扛过枪的人,够铁。但是,在我的价值体系里,一起采过花的,更铁。
老肥、泥巴蛋、陈静、陈艳春、王老二、老龙
,这些同学的名字,已经镌刻在我的生命年轮里。老肥已驾鹤西去,我们这些人还苟活着。
现在的学生仔、年轻人,已经很少去干这种高强度的体力活了。2000年以后,兵团开始推广棉花新品种,就是机采棉。以前,采拾100亩棉田,需要50个人耗时一天,现在采棉机个把小时就采完了。兵团的人工采棉,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我很怀念那段时光,可惜那时没有相机,我未曾在棉田里留下片刻光影。
二、新疆棉花无罪
新疆棉花不会说话,我帮它说。无论是国与国之间的政治争议,还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商业纠纷,都不应该把农产品作为靶子。
农产品作为最基础的产品,从土地里生长出来,吸收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它们只有质量等级的差别,不应被打上政治的标签,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任何抵制新疆棉花的行为,都是愚蠢至极的,都是有阴谋的。
至于要不要抵制那些抵制新疆棉花的国外服装品牌,是拿剪刀剪几件耐克,还是继续穿着H&M,这是个人选择。
三、国货当自强
近几年,国产服装品牌呈现迅速萎缩之势。以前满大街都是美特斯邦威、361、马威,现在这些国产品牌快要绝迹了。国外服装品牌趁机在国内迅速占领市场。国外服装品牌通过控制BCI认证体系,控制棉花产品,对新疆棉花实施精准打击,其实是变相打击国内服装行业。
BCI是良好棉花发展协会(Better Cotton Initiative)的英文简称,是2009年在瑞士注册的一家非盈利的国际会员组织。BCI提供了在国际市场上有公信力的行业标准,对于要进入国际市场的纺织品来说,获得BCI的标准认证,无疑是很有利的。外国企业抵制新疆棉花,其实是禁止新疆棉花进入BCI系统。
类似组织,比如国际标准化组织(ISO),负责当今世界上绝大部分产品领域的标准化活动,再比如国际电工委员会(IEC),各种电气工程、电子工程领域的国际标准都是由它制定的。I它们都是非政府组织,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担负着制定全球协商一致的国际标准的任务。
国际秩序,不仅仅是由国家间关系构成的,它还有着更加复杂的多重规则体系在运作。其中很多重规则体系是由非政府机构组织起来,通常都是制定各种国际性的商业标准、产品标准或者一般行为规则的。
耐克、阿迪、锐步、H&M、ZARA、GAP、杰克琼斯、无印良品、优衣库,这些国际品牌与BCI划清界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否则它们在母国就没法混了;如果一定要二选一,大概率只能是放弃中国市场,这对国人的消费习惯会带来很大冲击。
面对民族大义,消费习惯是可以改的,可以不穿这些洋品牌。但是,国内与纺织相关的各种行业,从制造到销售等各种环节,涉到的就业岗位大约2500万人,影响到大约2000万个家庭,这次事件对就业影响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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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货当自强,品牌当自强,国人当自强。